但是师怀陵怎么也没想到杨夫人会坐在马车里。
彼时他被强拉硬拽上车的时候还在和杨清樽拌嘴,嘴上没把门地把杨清樽说成强抢良家子的强盗,杨清樽也笑嘻嘻地同他插科打诨说要把他抢回杨家金屋藏娇。就是不知道车外的这些混账话被杨夫人听见了没。
年少的师怀陵有些心虚,甚至在发现杨夫人坐在马车里之后心里无端的生出一丝窘迫,连着杨清樽牵着他往马车里钻的手也不免紧张地收了收。
“娘?!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不是说了我能自己回去的吗?”
杨清樽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见到母亲能亲自来接他还是很惊喜,连忙拉杵在车厢外面的师怀陵进来,见身后的师怀陵默不作声奇怪道:
“怎么了师怀陵?你不会是不认识我娘了吧?啊?你说话啊?不会吧不会吧?”
杨夫人是个有一定自保手段但又极为和善温柔的妇人,她掸了掸自己孩子肩上沾着的细碎金桂花瓣,拉着他坐下,然后又朝车厢外的师怀陵招了招手同他打招呼。
许是发觉师怀陵有些局促,于是她主动牵过年少师怀陵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杨清樽在左,他在右,然后打开膝上一直放着的匣子,里面是一屉看起来就精致可口的桂花点心,先取了一块递给师怀陵,带着笑意柔声说道:
“清樽这孩子喜欢吵闹,这些日子劳烦你多担待啦。”
师怀陵赶紧摊开掌心去接,他那会还不是能很从容地接受别人的馈赠,更别说是杨夫人这种发自内心的善良与好意。
师怀陵斯文地吃着杨夫人递过来的桂花糕点,全然没了刚才同杨清樽插科打诨的腔调,他用余光可以瞥到杨清樽自顾自伸向杨夫人膝上点心匣子的手,他想:
杨清樽在外人面前守礼尽孝,但是私下里同他母亲之间关系应当是极好的,才能这样放肆地在匣子里直接用手取糕点,杨夫人也不斥责他,只是让他慢点吃,然后用指尖隔着手帕擦去他嘴角的点心碎屑。
揉了桂花蜜蒸出来的点心不会太过甜腻,还带着一股八月桂花的清香,咬尽嘴里也是入口即化,但是师怀陵无端觉得有些眼涩——
杨夫人,同师怀陵见过的其他夫人都不一样,总带给他一种深邃的温柔来,不是世人常夸的那种岸芷汀兰的香草美人,而是那种立于山崖峭壁的雪松。雪松见识过了风霜刀剑但依然郁青挺立,积雪只会越积越多最后自己掉下来,却无论如何都压不弯她的枝桠。
在她看来杨清樽和师怀陵都只是从她这棵雪松根部长出的新芽,无论新芽开出的是花茵还是草芥,她都一视同仁,将他们两个照拂在自己的身后。
像已故的太子妃一样——
杨夫人怜爱般摸了摸师怀陵的脸,夸他长得真是越来越俊俏了,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让他也慢点吃马车途中难免颠簸小心噎到。
小杨清樽吧砸吧砸嘴,许是考完见到母亲太过兴奋,全然不顾从前学的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还没将口中点心全部吞下,就忍不住抱着杨夫人的胳膊一脸坏心思地瞧着师怀陵,开玩笑道:
“我娘这是让你别着急蟾宫折桂呢,师大人哈哈怕是以后去了长安就该这么叫你了”
杨夫人用手指刮了一下杨清樽的鼻尖嗔了他一句,然后让师怀陵别太在意,说道:
“怀陵不用在意他,这孩子从小离了外人的眼就喜欢说胡话,要是喜欢吃,姨姨这边还有。顺便带几盒回去,都是新鲜桂花做的,如今正应着时节,你们俩刚刚考完,博个彩头也好啊”
“娘,你就别担心他了,师怀陵肯定是头名,不仅这次是,说不定等到了春闱,他还能中状元呢!”杨清樽边说着就站起来要往师怀陵位置那边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