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世琛和方桓各是皇后与太子妃母家眷属,又在内朝任职,入宫不算稀奇。立德将他们请入偏殿,吩咐上茶,稍坐片刻,二殿下先出来迎接了。
钟世琛满脸堆笑,拱手上前问候:“二殿下别来无恙!小臣听闻六殿下病卧,心疼得紧,特命人寻了大补的鹿茸山参,还请殿下笑纳!”
怀枳瞥向他们带来的箱奁,箱盖已经打开,上面一层甚浅,铺着满当当的药材,下面一层恐怕还有珍宝。他笑了笑,“六弟是顽童心性,不听拘管,倒叫贵客费心了。”
方桓在一旁也拱手打哈哈:“这雪天儿太冷,可不能让六殿下在外头奔波!”
听这语气,似乎还不知道怀桢落水的详情。怀枳的心放下一半,说话也愈加款诚:“是啊,昨日我忙于公事,放六弟在外顽闹,结果染了风寒,的确是我的不是。”
钟世琛眸光一深,旋即带上笑意。“昨日我也劝六殿下,多饮美酒,少脱衣裳,怎奈六殿下不听,这不就病了?”
怀枳的牙关一咬,还未想出如何应对,殿宇深处的屏风后头已发出一声娇喊:“钟世琛,谁脱衣裳了!”
继而便是披了一身锦袍的怀桢风风火火地走出来。他已戴好发冠,装束整齐,看去端是个翩翩美少年。大袖飞飘,却显出骄横的怒气,走到哥哥身边,跺脚朝钟世琛大骂:“你不要脸,别来我哥哥跟前现眼!”
到底是要脸的拼不过没脸的,没脸的拼不过耍赖的,钟世琛拿怀桢也没辙,怀枳倒是暗暗高兴地搂了一下怀桢的腰,很快又放开。方桓连忙打圆场道:“六殿下气色不错啊?哈哈,来瞧瞧哥哥们给你寻的好药材。”
怀桢走到那宝箱边,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道:“什么人参,苦也苦死了。”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将上面一层掀开,便看见底下堆着的几串玛瑙玳瑁链子,还有玉佩簪环之属,当下拧了眉毛。
方桓走过来,悄声道:“这都是哥哥们攒私房钱送你的。昨日二殿下到长秋署要炭,皇后都知晓了,她也心疼你,只是不好自己出面。如今内外都须节俭,但的确不该短了昭阳殿,我代皇后向你赔个不是。”
原来如此,绕一大圈,是帮皇后当说客来了。怀桢故意嗔他:“我亲哥哥在,你们算什么哥哥。”翻了半天,翻见一枚翡翠双鱼佩,边沿刺着很小的一行字,说明是司隶下属工官所制。
他只是多看了两眼,方桓便摸着后脑勺冲钟世琛哈哈一笑:“六殿下眼光还是这样好,一眼就看中我送的,未看中你送的。”
怀枳在旁都听见了,面色平平,先同钟世琛和方桓道谢。实则他心中清楚,方桓论官位,不过是个加官的侍中;论关系,不过是太子妃的弟弟;论年辈,也还不到二十岁。他有什么资格代替皇后来赔不是?钟若冰仍是瞧人不起。
四个人各怀心思,又假模假式地客气一番,说了几句过年的闲话,钟世琛和方桓便要告辞,怀桢自请送他们出宫。
从昭阳殿出来,穿行御花园,绕过太液池,到北宫门,便见到钟、方二府的车马。二人此来是代皇后赠物,怀桢一路相送,殷勤备至,不少宦侍仆婢都见到,很快,宫里便都会知道椒房、昭阳二宫和睦,这让父皇听见也是好事。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没必要跟皇后寻衅。
宫门边僻静,细雪之中,只闻马儿低低的鼻息。方桓先上了车,钟世琛负袖回身,对怀桢低声道:“你昨日去了冯府?”
怀桢面上一惊,“你又知道了。”
“今日二殿下上奏东宫,建议严惩魏之纶。”钟世琛沉吟,“是以我猜,这奏陈或是他同冯公合计出来的。”
怀桢微微一惊,“他上奏……?”他今日一直在我房中,竟然还有工夫写奏陈!而且——而且竟还要帮冯家说话!他忍不住回头怒瞪,却只见晴春翠柳千条,掩映着回往昭阳殿的路。
钟世琛端详着他的表情,“在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闹病了?冯公讳莫如深,外人也无从知晓。”
怀桢道:“你看不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