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湖上采莲后,扶欢近日来总爱胡思乱想。她知道了一个被小心翼翼隐瞒着的秘密,她需要保守这个秘密。
往年行宫避暑皇帝大约会在行宫住上三四个月,等暑气消去,天气转凉才会回京。只是这次却没如此。
今年大概是不平顺的,即便在行宫,扶欢也能隐约听闻外头的传言,南边发了洪水,数万良田毁于一旦,更不要说百姓,流离失所。其实在行宫连绵落雨的那段时日,她就有了这种担心,雨水繁多,河堤绝坝,向来都是连在一块。而江南鱼米之乡,良田被淹,只怕冬日会更加难熬。
除了天灾,人祸也起。安分了几年的胡虏在北疆蠢蠢欲动,听说已经同大宣的军队打了一仗,竟夺去了一座要塞小城。
“湖心映月”几日来都没有了丝竹之声,这两件事搅得皇帝焦头烂额,再也不能在行宫里安逸下去,只能匆匆起驾回京。
回去没有来时那么轻松,连前头飘摇的杏黄旗帜都沾染上几分匆匆的味道。
扶欢在车厢中同晴晚说:“福庆曾同我说过,他是家中遭了灾才进宫的,若是南方洪水再肆虐下去,又会产生多少个福庆。”
如若不是家中实在艰难,谁会舍去做人的尊严,进宫做太监呢。
“天灾如此,老天爷要发难,谁也拦不住。”晴晚道,“皇上定会想法子处理,殿下也不必过于忧心。”
可是如何能不忧心。
扶欢道:“听闻皇后已下了懿旨,后宫用度,一应缩减,回去之后,毓秀宫的用度也比照着缩减。”她是皇帝亲妹,有封号的长公主,皇后虽是后宫之主,对于扶欢这边,却也不大能管到。
晴晚急忙应是。
扶欢叹气,后宫缩减用度只能是杯水车薪,最要紧的还是皇兄那边,能商讨出对策,赈灾安民才是良策。
织锦绣竹的车帘被一路猎猎的风扬起,扶欢按下车帘,余光却看到宋妃的车马往前过去。再往前,便是御驾。
几乎每日,到了傍晚时分,宋妃那边的车马都会过来,已经是频繁的程度。可以说是宠爱过盛,荣宠加身。
御帐中灯火昏暗,只能勉强看清人的轮廓。路总管特意嘱咐了伺候的太监,不能点太多的蜡烛,免得圣上恼怒。
燕重殷放下软鞭,伺候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御帐中就只剩他,还有——他垂下眼,姿容清丽的女子跪趴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血色透过布料,几乎将她的衣衫也染成鲜艳的血色。她此时早已失去初见的容色惊艳,只余惶惶恐惧。
燕重殷此时也没有软语安慰的心思,知道前朝那些糟心的消息后,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躁郁和疯狂充斥了他身上每一处,连这般发泄过后也只是消减了一点。
他将软鞭重重地摔在地上,扬声叫人:“慕卿,快,叫厂臣进来,朕要见厂臣。”
空寂的御帐里终于有了动静,低眉顺目的宫人扶起还跪趴在地,已经没有气力的宋妃,另有宫人将一盏盏宫灯点亮。待御帐中终于亮起,慕卿掀开帐帘,走到皇帝面前。
“厂臣。”皇帝恍若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重重地抓住他的手腕。
“慕卿……厂臣”他混乱地叫着,“朕还是焦虑,那些奏折回报,大臣话语,一直在朕的脑袋回响,他们骂朕昏君,为政不仁才惹来上天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