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倒恭桶的活计,都是每日兰姑姑来做的。
兰姑看着小姑娘指使少年的得瑟样儿,心下亦喜亦忧,但她向来是个实务者,眼下生存不易,若能让小姑娘开心些,这人留着便也留着了,回头自己再多教姑娘一些驭下之术,便可。
兰姑出身的百工门,修习的匠人功法,向来有因势利导、创新求变的精神,于礼法亦是不拘一格,主张随机应变。这种行事风格在等级森严、礼法严苛的大苍朝来看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但在兰姑看来却是他们的保命之道。
气节什么的,只有活着才有命讲究。
韩伊朵看到少年停在坑前,没立即掀盖子,有点兴灾乐祸地问,“九哥哥,你还没倒过恭桶吧?”
那当然,不可能!
顾九渊看着那不过半丈宽方的坑池,想起前世自己随小公主离开冷宫后,刚开始的那段日子过得十分艰辛不易,洗刷恭桶这种活儿向来是掖廷的罪臣做的活计,他却被派去操此贱活,连续半月时间,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到,就得挨着各宫各室地收拣恭桶,运回掖庭后,得立即清洗,时常洗得浑身脏臭,饿到午膳时,只能吃点残羹冷菜裹腹。
他会混得如此糟糕,自是有人背后动手脚的,刨除掉那些不堪,也给他带来不少好处,各宫室的路他走上几圈儿便摸清楚了整个后宫的大致布局,偶时蹲墙角偷个懒还能听到不少隐私八卦,对他后来起势夺权辅实了路。
“你小心点啊,别把自己……咳,那桶不轻的,别把你自己摔坑里了,我,我可没力气拉你上来,会淹死人的。当初兰姑抗这个坑,都比我高这么、这么多!”
顾九渊转头瞥一眼,小姑娘正把两个小手掌顶在自己脑瓜上,那模样看起来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不知怎地就感觉不到臭味儿了。
他故意道,“要不,你帮我一下。”
“啊,我?!”韩伊朵小脸抽了抽,搓着小手,犹豫不前。
他露出一丝讥诮,“怎么,怕我把你推下去?”
“才不是。”韩伊朵最受不了谁误解她,还把她想得那么坏。立马上前伸手要帮忙。
顾九渊愣了下,他没想到小丫头这么不经激,说来就来了,他却下意识地提着桶朝后退了一步,脱口道,“你真不怕?”
韩伊朵竖起小眉头,不满道,“为什么要怕呀,我救了你命你还要推我,这是什么神逻辑。你要不愿意,放这里我让兰姑来做。哼!平白地把人想得那么坏,一定是吃黑芝麻长大的,心都给染黑了,就芝麻点儿大。哼!”
她一连哼了两声儿,可听在顾九渊心里,一声比一声软萌得紧。
她怎么会……这样?!
顾九渊还是自己倒了恭桶,韩伊朵听到后回头去看,发现貌似又出现了新情况,又巅巅地跑了回去,从旁边的树旁抽出一块插在那里的竹片,递上去。
顾九渊一看,也没多问,接过后就把覆着在木桶壁上的“小黄金”拔拉下来了。又把那竹片子递了回去,韩伊朵露出一脸嫌弃,以眼神示意他自己插回去。
顾九渊处理完之后,提起两个桶往回走时,对小姑娘说,“小殿下,你最近湿气有点重,猪肉得少吃,补些去湿气的粥膳才是。甜食也要忌一忌,否则坑里肥力估计也要下降了。”
明明是好话,可被少年说出来,就是满满的嘲讽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