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压乡绅、族长?先不说这些乡绅、族长是否真是贵党所说的土豪劣绅,既便这些乡绅、族长真是土豪劣绅,可他们中的不少人兼着镇长、乡长或保长,杀了他们,整个政府机构岂不就是彻底瘫痪了?今后谁给我们征粮?”
舒同文话音方落,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两人回头看时,却是李子涵站在门外,脸上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这家伙已经做好了跟舒同文、高慎行激辩的准备了,意外的是,李子涵身后还站着徐十九。
舒同文、高慎行赶紧站起身来,将徐十九、李子涵迎了进去。
待徐十九落了座,李子涵率先挑起了战火:“阿文,你怎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舒同文微笑了笑,以征询的眼神望向徐十九,显然,此时的舒同文已经变内敛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在征得徐十九的许可之后,舒同文才说道:“子涵,辩证唯物论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照常运转,不可否认,乡绅、族长是国民政府行政架构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不可替代的。”
李子涵道:“谁能替代他们呢?那些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的泥腿子?
舒同文道:“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子涵你可不要小觑这些不识字的农民,他们以前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治理地方的才能,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而是因为他们没有获得机会,关于这一点,在我们的各个根据地,已经被无数的例子所证明过了。”
“你是指农会么?”李子涵不以为然道,“那完全就是暴民组织。”
李子涵所说的农会,是指北伐战争时期,由共产国际所主导的一场逆流,叫嚣着武装保卫苏联、武装保卫斯大林的中国农民几乎将北伐军占领区内的基层政府机构连根拔起,正忙于争夺党内领导权的蒋委员长和汪精卫一看形势不妙,赶紧联手镇压。
“子涵,关于你所说的那件事,我不想多做评论,但我想说的是,如今的中共已不再是当初的中共,而且过往的错误并不能掩盖今天的成就,我们八路军、新四军之所以能够在敌后越战越强、篷勃发展,就是因为我们充分发动群众,更依靠群众的政治路线。”
李子涵态度很坦率,当年那场逆流,的确是错误,但那并非出于中共意愿,事实上,当时的中共只不过是苏共的中国支部而已,就连党的主要领导人都得苏联说了算,王明凭着共产国际领导的赏识,就能轻易掌控中共,这绝非一个成熟的政党所应有的表现。
但如今的中共,在经历了两万五千里长征,在经历了极其严酷的锤炼之后,正变得越来越成熟,其中最为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中共的领导人再不是由别的组织指定,而是通过残酷的军事、政治斗争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譬如说毛泽东,他并不是生来就是中共的主要领导人。
在井冈山时期,毛泽东甚至算不上中共的主要领导人,随便一个中央来的特派员就能够把他架空,第五次反围剿面对博古、李德的错误军事路线,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够眼睁睁看着红军一步步地滑向失败的深渊。
但是,在生死倏关的长征途中,毛泽东却用他卓越的政治眼光、超越常人的胆魄一次次地将红军从失败的边缘上拉了回来,并藉此获得了广大红军将士的忠心拥戴,成了中共无可争议的主要领导人。
到了延安时期,毛泽东在中共党内的地位早已经变得无可动摇,既便王明顶着共产国际钦差身份回来夺权,也是不行了。
李子涵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八路军、新四军的敌后斗争开展得有声有色,远较国军更成功,这个是不争的事实,他如果继续贬低共产党发动群众、依靠群众的路线,岂不是反而证明,国民政府依靠乡绅、族长构织起来的基层政府架构就更加不堪?
徐十九听了不免有些心动,问舒同文道:“阿文,发动劳苦大众,真就可以?”
舒同文笑了笑,说道:“大队长,抗战才刚刚爆发时我们共产党人才有多少人?现在八路军、新四军的根据地又有多大面积?有多少人口?如果广大劳苦大众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我们又岂会有今天的大好局面?”
徐十九明显被说动了,但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徐十九倒不担心共产党在掌握了基层组织之后,会削弱他对军队的掌控力度,因为他很清楚军队跟组织是两回事,只要共产党的组织还没有渗透到皖南抗日救国军内部,情形就还是可控的,徐十九能够接纳军统,为什么就不能接纳共产党?
徐十九担心的是,一旦失败,他就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