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这人总是清清冷冷的,除非必要,少与人言,更不会主动向谁示好,这纵然是他在军中多年,为环境所塑就的脾性,也有当年家中变故后,受尽冷眼,看遍世态炎凉的缘故。
不知不觉间,他竟也会笑,会这样和气温柔地说话,当真像寻常人家的姐夫,面对小妹领回家的男孩子的口气。
倒是让郁瑶看在眼里,一时也有些不敢认。
但安弥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不想。”他爽快地笑了笑,“如果我喜欢家乡的话,也不会到你们大周的京城来。”
不见如何苦大仇深,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郁瑶和季凉对视了一眼,俱是无言。显然,他当初说此来是为寻找行商的母亲,一定是谎话,他似乎也没有十分严谨地想要维护这个谎言。
只是他们却不好细问,更无法拆穿。
郁瑶也冲他笑了一下,“没事,既然喜欢京城,那就在京城多待一些时日吧,虽然眼下两国复又开战,但总归距离京城遥远,有阿瑾护着你,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
她故作斟酌,半晌才端出一副和气面孔,“只是在我们大周的风俗看来,男子未嫁就住在女方家中,于名节不是太好,你看,要不然我替你寻一处好宅子,你先住着。”
她看了一眼郁瑾,“你说呢?若是不放心他们主仆二人独住,就多买些侍人,还有护院仆妇。”
郁瑾此来,大约是心里有数,预料到她要说这番话的,闻言也不见诧异,只是从容放了筷子,打算回她,却不想安弥答得更快。
“我不担心这个。”少年眼睛睁得圆圆,认真得很,“我们赫赫人没有那么多规矩礼数,我不在意名节,别人愿意说什么,就随便他们去吧。”
他转头冲郁瑾咧嘴一笑,“我在阿瑾这里住得很开心,也不必再花钱去买什么宅子了,多贵啊,划不来。”
郁瑾刚才还有些许不自然的脸色,顿时明媚如春光。
她回以一笑,才对郁瑶道:“正是这个道理,若是让他搬出去另住,他不高兴,我更不放心,还不如在睿王府上住着安心。至于名节,本是陈词滥调,世间多少男子为名节所苦,难得安弥是外族人,他不在意便是最好,何况……”
她回头看了身旁少年一眼,目光忽然溢出温柔来,“我也不是始乱终弃之人。”
这个词用得深奥了些,安弥没有听懂,只一味笑眯眯地吃菜,郁瑶却被惊呆在当场。
趁着安弥埋头吃菜,没有注意的当口,她瞪圆了眼睛,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扫视,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盯着郁瑾,郁瑾却对她挤眉弄眼,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将话挑明,让安弥知道。
郁瑶一阵气闷,心说不论是以女皇之尊,还是仅作为一家长姐,哪有这样憋屈的事。
正深呼吸克制自己,忽然腿上被人一碰,覆上一层暖意,低头一看,却是季凉伸手过来,在桌子下面悄悄按住了她。她抬起眼睛,就见季凉望着她,极轻地摇了摇头。
她也心知,此事急不来,既是眼下两个孩子都十分不愿,若是强行拆散,反而生出祸端,这是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