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平静无波地过着,社区告诉我打人的日本男人即将被遣返。从那以后,亚利桑那就更加避着我,只给我发了条短信说“谢谢”。我本就无心打扰别人的生活,对这些也就无所谓。只有那个日本男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说要和我见一面。我想了想,将贴在手上的创可贴撕下,果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希望再揍人时不会还受伤。911被我设置成紧急电话。我去见了那个日本男人,他说我多管闲事,站在密苏里州的冷风里,我沉默地听他控诉。脑中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同样死都不肯认错的父亲。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我说,用咬字非常清晰的美式英语,刻意说得很慢,以确保他能听懂,“现在,我因为你说的这些狗屁非常愤怒,所以要揍你。”我将双肩包放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向他。“你选的地方很好,这里偏僻、安静,最适合进行无人能够发现的暴打搏斗。”
“你、你怎么能这样,都是亚洲人,你为什么……”他颤抖起来。
我歪了歪头,笑起来:“没有为什么。你值得这一切,仅此而已。”
拳头砸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时候,我想象自己是在揍父亲。想象自己回到了童年时代,从父亲手里护住了母亲。心中滋生出些可笑的感激,优渥的家境让我有条件去玩拳击这种冷门运动。比这更极端的跳伞、海底深潜、攀峰、蹦极,我都玩过。被忽视个人意愿的许多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叫嚣自己的存在。被创可贴贴过的地方,伤口很快再次崩裂,淡红色的血流出来。我揍累了,一脚将男人踹到一边,看他抱着自己佝偻着喘气。我拎起放在一边的双肩包,拿出绷带驾轻就熟地给自己缠上。
背包里还有一叠百元美钞,我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我将它丢在男人脸上,说:“我说过,会承担你的医药费。这些是属于你的,请不要客气。”
“我可以去你的学校举报你!你也会被开除,遣返回国!”
我还是笑着:“你觉得我在乎吗?”手上的绷带稍稍松了点,我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收紧,这时手机传来电话铃声,是Randbox的Down。号码陌生,没有备注。我按了接听键,一只手将手机贴在脸旁,另一只手握住垂落下来的绷带。
“你好,请问你是?”我问,语调十分客气,密苏里冷风不歇,日本男人还在哀叫。这些形成了我接电话时的背景音。
“圣路易斯,”是那个非常成熟妩媚的声音,她顿了顿,问我,“小男孩,姐姐觉得你不错,是来请你参加派对的。你那边是什么动静,怎么有男人的声音?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冷风糊过脸和眼睛。我蹲下身,一边接电话,一边将双肩包的拉链拉好,背起。回她:“我喜欢女人。你也别叫我小男孩。”
“哟呵,你才多大?那模样看着跟没断奶一样。”
“十七岁。”
“那不就是还没成年,哎呀,和未成年发生关系,可是犯法的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
我将绷带缠紧,确保不会再次松开后,问:“圣路易斯女士,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还有,您是怎么拿到我的手机号码的?我记得很清楚,我没有给过您。”
“你这小孩,别不知好歹!”
“是吗?只是礼貌地提出问题,在您看来就是不知好歹?”
“……嘁,牙尖嘴利。我给你发了地址,到这来,我有事和你说。”
她挂了电话。我的What’sup收到好友申请,是圣路易斯要加我。通过后,她立刻发来地址。在海边,从密苏里到旧金山,要穿过大半个美国。我正要拒绝,她发来离我大学最近的航班。
“快出发,姐姐包你来回的机票钱。”
“……我非常不喜欢任性的人。”
“那就别在姐姐面前任性。男孩,今晚我要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