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闻淮之进府已有两月余多，小王爷似乎不喜他每日忙忙碌碌干着粗活的模样，免了他的杂役专心在他身边当一只听话的爱宠，下人们好像也心照不宣地认下了他这个与府里上下格格不入的存在，权当是主子的心血来潮罢了，各个儿伸长了脖子留意着别院里的动静。
“晨昏滚滚水东流，今古悠悠日西坠。”
坐在别院里的少年明眸皓齿，肌白如雪，青葱般的玉指刷地打开一把精致的折扇，上面描绘了一副华丽的花鸟山河图，奢华浓重的笔墨出自宫廷画师的手笔，尔等御赐之物无疑显露着帝王的恩宠。
小王爷将一颗剥了皮的青提送入口中，清脆甘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游荡，品尝完后吐出来几粒黑籽，噗得一声吐向跪坐在脚边的男子，继而发出一声嗤笑。
“闻犬近夜可有听到什么异响？”
脚边的人瞬间僵直了身躯，低着头悄悄抿了抿唇，跪得发疼的膝盖开始摇摇欲坠，但又没有得到主子的恩准不敢轻易动作。
“甚好！甚好！”
折扇被折起，一下一下地敲打在男人的发顶，后者却没有闪躲，眼神漠然地盯着前方人镶嵌了翡翠的靴子。
“小爷竟不知贱犬竟有如此远大抱负，瞒着人偷偷深夜苦读。”
宁凌阴沉着脸昂首阔步地向闻淮之的陋房走去，翻了他的床板，推了他的物架，好容易就寻到了他藏在屋内的几本古籍，出来时唤了门口的小厮，命人给自己找两块火石送来。
小王爷拿着破了纸的书走到闻淮之面前，一本一本地将它们砸向男人结实强壮的躯干，后又觉得不够痛快，捡了起来一页一页当着他的面撕碎，待到小厮捧着火石赶来后，又命男人亲手将它们焚烧殆尽。
闻淮之双手紧攥，指甲嵚入掌心狠狠地抠出一道道血印，他家境清贫买不起新的书籍，就孜孜以求地寻了几家亲民的秀才，厚着脸皮低声下气地问人家收旧了的书籍和竹简，谁料最便宜的旧书也要六十文钱，竹简更是不吃不喝小半年也买不起。
闻淮之那段时间早起贪黑，早晨帮家里忙完了农田，下午就去镇上的朱掌柜那儿帮忙卸货，他体格健硕，运起货来动作干净利落，又是个勤勤恳恳的，不爱说闲话，朱掌柜很是满意，询问对方愿不愿意留下来做长工，闻淮之当即礼貌地回绝了。
人生则有四方志，谁谴霜将人覆颠。
干了两个月短工终于攒够了钱再次敲响了秀才府的大门，秀才见了他很是惊喜，念及他的坚持不懈，五十文钱卖了他小半打破旧纸书，还许他赶考前来他家取点笔墨纸砚回家练练，闻淮之连连点头道谢，心满意足地捧着怀里几本书回了家。
曾经陪伴自己无数个挑灯暗夜的书籍燃烧殆尽，化作一捧黑黢黢的灰烬，闻淮之心如死水，眼神空洞地跪在一旁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待到火苗熄灭，他面目表情地用手清理着地面残余的灰土，一捧一捧地扫进渣斗里。
“擦干净点！小王爷最不喜地面不净，当心罚你棍子！呵呵还学人家读书赶考，也不看看自己个儿是个什么玩意。”不远处的小厮奉命监督闻淮之，在一旁冷笑嘲讽。
宁小王爷再次踏进别院时，闻淮之已经清理好了现场，乖顺地跪在门侧迎接，此举获得了宁凌难得的赞许，拍了拍他柔软的发顶以示表扬，身后却跟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各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你们几个，把他屋子里的物件都搬走吧，以后这间屋子不住人了。”
说罢半蹲下来用手指勾起闻淮之的下巴，双眸戏虐地盯着他说道：
“以后你就睡在小爷的寝殿，爷找人给你定制了个狗窝，我看哪只贱狗还敢半夜偷偷起来看书。”
当天夜里闻淮之真就睡在了小王爷的寝殿，虽说是狗窝，实则是个铺了层床垫的矮塌，但男人心里的憎恨和屈辱并没有丝毫减少。隔了屏风，不知道小王爷是否已经入睡，闻淮之躺在矮塌上心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