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所想讲不太易,迟疑地望你想说又复迟疑。
诸葛渊家里的陈设仍是李火旺反刍过无数次的熟悉模样,茶几上摊着厚重的大部头,刚洗的衣服在夜风中轻微地晃,送来清爽的洗衣粉味。
电视机里,主人公们激昂地上演三生三世爱恨情仇。难得的是,李火旺竟然看过这部剧——杨娜硬拉着他看的。
她一边用李火旺的校服袖子抹眼泪,一边问,火旺,你信不信转世?那时他们还在念书……啊,念书,如今想来,已经是很遥远的日子。
自己当时怎么答的来着?
他笑着拍了下杨娜的头,换来一声惊叫。
“想什么呢,电视剧看多了吧。”
“在想什么?”
李火旺蓦地回神。诸葛渊的手指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手指的主人噙着笑望他,说道:“快些进来吧,外边风大。”
两人面对面坐着,诸葛渊想给李火旺倒茶,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收回。茶水已然凉透了。李火旺及时地说:“不用,我不习惯喝茶。”
诸葛渊朝他笑,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刚刚枕在沙发上,不知不觉陷入梦境。梦里红黑泼天,巨蛇相噬,天崩地裂,诸葛渊远远看着,上前不得,背上却是一阵一阵地痛。他伸手一摸,摸到一颗跳动的心,噗嗤噗嗤冒着血。
诸葛渊骤然醒来,心口还在怦怦直跳。他转头一看,窗外的风声极大,竟然是要下雨了。飞鸟哀鸣着逃回巢穴,低沉的气压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样黑、这样闷的夜,不知怎么,他想起了小火。而站起身,披外套,不过是一分钟的事。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异口同声,四目相对,凝滞的气氛总算得到少许缓和。李火旺拘谨地坐着,他只放了半边屁股在诸葛渊的沙发上,现在小腿有点发麻。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刚刚一路狂奔,现在浑身上下没哪处不疼。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脚上长长的一道血口,皮肉翻卷,煞是可怖。血顺着脚背淌到羊毛地毯上,纠结出一撮撮深褐色的毛。
李火旺的第一想法:完蛋了,他赔不起。不知是赔不起完蛋,还是第一想法是这个更加完蛋呢。“我把你的地毯弄脏了。但是我没钱,只有这个。”李火旺垂着头,盯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慢慢扯开自己的领口。
哎呀呀,这算色诱吗?以往不是没发生过客人家里的物什在激烈动作中损坏的情况,李火旺一般选择肉偿,客人也欣然接受,毕竟对他们来说,李火旺所提供的价值跟打碎的花瓶是一样的。他在试探,试探诸葛渊会不会选择他所暗示的赔偿方式。一个男妓,坐在你家客厅,浑身是汗,嘴上说着要补偿你,这种时候,提供浴室,进而发生什么,哎,巫山云雨呐,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
他想起从前。性事的间隙里,他无意瞥见花瓶的碎片,不禁感叹起自己的长进来——挣扎着求生久了,惯会将自己当成筹码的。然而这一次,他竟不知自己在天平的另一端放下了何物,又期待着何种称量与交换。
诸葛渊哑然,他向前探身,将李火旺的衣领拢好,两根修长的手指灵巧翻飞,纽扣也扣上了,这让李火旺感觉自己像个送出去又被人退回来的礼物盒。诸葛渊怎么不说话,是觉得这礼物不合心意么?哦,诸葛渊看见自己腿上的伤了,是不高兴了吧。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