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胜说:“希望不是你们吧……你们回去稳住所有漕工,千万不要让他们乱起来,一旦乱起来就麻烦了!”
确实很麻烦,现在漕工中间在流传着可怕的传言,说有人怀疑刺杀杨梦龙是漕帮干的,河洛新军主力正从河南开过来,要将百万漕工杀清光,替杨梦龙报仇……说得是有鼻子有眼,漕工们人心惶惶,不断有人逃跑,漕运大受影响,京杭运河濒于瘫痪,这更加剧了恐慌,就跟瘟疫一样,完全不受控制了。帮主和副帮主召见各分堂堂主,让他们管好手下,别再听信并且散播谣言,否则帮规处置,但效果很不理想,恐慌弥漫在京杭运河两岸,无法驱散。
跟登莱仅一海之隔的旅顺很快也得到了消息,东江军顿时人心浮动。东江军是靠着杨梦龙的支持才吃上了饱饭,换上了新装备,并且逐步控制朝鲜,一点点的恢复着被后金侵占的地盘。谁都知道那个看似不靠谱的家伙对东江军有多重要,没有他的支持,东江军早就被赶到皮岛去啃草皮,饿死都没人管了!现在他居然遇刺了,生死未卜,一旦他倒下,朝廷还会像这两年那样放手让东江军发展吗?只怕那些视东江军为眼中钉的文官马上就会一拥而上,将东江军那点维系着东江军民生死存亡的产业一古脑的瓜分殆尽吧?怎么办?他们还有出路吗?
卢象升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勃然大怒,把所有人都赶出了中军帐,打老远都能听到他砸东西的声音。也不能怪他,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蒙古人被天灾驱赶着,一波波的朝边境涌来,试图破边而入,将塞内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变成一片血海,将他们所受的痛苦转稼到大明身上!三万天雄军在连绵几千里的边境线上跟潮水般涌来的饿狼血腥厮杀,这场厮杀从春天一直持续到秋天,越打越惨烈。天雄军发家的大名道所有工厂都开足马力生产各种军用物资,宣大一些刚建立不久的工厂也在作着同样的努力,但是生产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必须靠河洛新军输血填补住那个越来越大的缺口,才能继续维持天雄军那强大的战斗力。近代军队对工业的依赖性是非常强的,工业实力决定着战斗力,一旦工业生产跟不上前线消耗,再强的战斗力也无从发挥了,如果河洛新军乱了,停止对天雄军输血,天雄军很快就会丧失主动权,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他眼看就要将整个河套地区收入囊中,为大明开拓千里疆土并且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传来了杨梦龙遇刺的消息!这位温文尔雅的儒将愤怒欲狂,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吼声:“他们怎么敢这样做?他们怎么敢这样做!”
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闻讯赶来的祖大弼原本想进去的,但是听到怒吼,还是停下了脚步,对视一眼,都是摇头。雷时声叹息:“早不遇刺,晚不遇刺,偏偏在即将收复河套平原、打通海上商业航线的时候遇刺,那帮混蛋可真会挑时候啊!”祖大弼也叹息:“冠军侯太容易相信平民百姓了,提醒过他好几次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就是听不进去……”他愤怒地一拳打在墙壁上,发出低沉的咆哮:“那帮混蛋,一天不拖我们后腿会死啊!”
雷时声说:“希望他能逢凶化吉吧。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河洛新军会因此陷入混乱,我们很多物资必须靠他们提供一部份才能满足前线的需要,如果他们乱了,我们就很被动了!”
祖大弼愤然说:“我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开手脚,痛痛快快的跟建奴和鞑子血战一场!?”
雷时声苦笑:“永远不可能……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们是大明的将军,大明的军队!”
在场所有人都用力咬住了嘴唇。
是的,他们永远不会有放开手脚痛痛快快的跟敌人打一场的机会。从北宋开始就没有!
总会有那么多上级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对军队的指挥横加干涉,根本就不会打仗的文官成了统帅,武将只能充当应声虫的角色,让他们往南不敢往北,让他们撤他们就不敢打,到最后,别说指挥权,连粮饷供应都被捏死了。打了胜仗是文官指挥有方,打了败仗是军队怕死,总之文官永远只有功劳,没有罪,不管他们将战局败坏到什么地步,都不会有事!而军队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打了败将,将领要被追责甚至砍掉脑袋;打了胜仗,得到的奖赏也不会很高,想靠军功进入朝廷中枢,光耀门楣?做梦去吧,那是文人的特权,卑贱的武夫还是别进去污了那块地了。如果出了一支强军,他们会跟疯了似的打压,把这支强军拆得七零八散,将缔造这支强军的统帅弄死————一个“莫须有”就够了。他们是如此的恐惧军队,宁可让国家灭亡也要毁掉最后一支能战之军,就因为他们害怕武人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大明把宋朝那套垃圾学了个十足并且发扬光大,永乐大帝之后,明军就再也没有放开手脚跟敌人痛痛快快的打一场的机会了。
就因为他们是大明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