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耀先手中拎着陆学良给他抓的药,拧拧搭搭的走出了“回春堂”中药铺。陆学良给解耀先诊完脉之后,说他肝郁气滞,易怒,不利于地下工作,需要吃几副中药调理。陆学良还说他属于“肝郁气滞型痞满”,并摇头晃脑的说道:“病因情志失和,气机乖乱,忧思太过则伤脾,恼怒太过则伤肝,肝脾气机郁滞,影响胃脘和降,升降失常,引发痞满。……”
解耀先并非不相信陆学良的话,只是觉得陆学良说的血丝呼喇的有点小题大做。凭自己强大的心理和毅力,只要在生活和对敌斗争的工作中处处小心就万事大吉了,何必喝那苦药汤子?解耀先惦记的是系在棉袍里面的怀中,陆学良给他制作的两个“山魈”的面具。他还没出“回春堂”的门,就有了取出来戴到脸上的冲动。可是,大晌午头儿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戴着“山魈”的面具,再吓死几口子,他岂不是要沾包儿?非吃官司不可。
解耀先把中药挂在车把上,打开锁车子的铁链子,推着自行车,抬腿上了自行车。就在这一刹那,他猛然想起,既然已经到了正阳三道街,为什么不去看一眼“七仙女”中的老大“F2”冯芳家原来是个啥样子?解耀先身随意行,自行车把向左一拧,就拐进了正阳三道街。解耀先一抬头,就看到了“新记独一处饭店”的招牌。提起哈尔滨傅家店的“新记独一处饭店”,可能没几个人知道,可要是说起道外的“三八饭店”,老哈尔滨人都记忆犹新。
“新记独一处饭店”一九四五年改名“德发园饭店”,一九五八年公私合营时,最初只有十名女职工,号称“十姐妹”办饭店,并取名“三八饭店”。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周总理亲临“三八饭店”视察。周总理满意地品尝了机器包的饺子和几样东北家常菜之后,鼓励“三八饭店”女职工们说:“服务事业是祟高的事业,是很光荣的,要好好为人民服务。”
解耀先真想跳下自行车来,去看一看“三八饭店”四十年前的前身“新记独一处饭店”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解耀先都闻到了炒菜的香味。可惜“新记独一处饭店”名气虽大,却仍然是门可罗雀,可见生意不怎么样。解耀先本来熊了“白狐”毛大明十块“袁大头”,可他一激动,把十块“袁大头”孝敬给周老太太了。解耀先现在身上只有一块多钱的“绵羊票子”,属于囊中羞涩那伙儿的,怎么好意思进饭店呢?
解耀先吞了两口口水,不敢扭头去看站在“新记独一处饭店”门前揽客的店小二,骑着自行车越过了“新记独一处饭店”的大门。正阳三道街呲溜呲溜滑,解耀先艰难的骑着自行车。就要到“F2”家的大院门前了,解耀先努力回忆着“F2”家的大院四十年后是个什么样。
哈尔滨老道外典型的大院就是“圈楼”。顾名思义,就是四周一圈楼,圈起一个院子,楼梯是“吱嘎”作响的木楼梯,曾经一家的空间后来被分成若干户,每户人家又纷纷在院子和走廊里圈起自己的地盘,搭起形状千奇百怪的临时建筑,而且从来是只见增加不见减少。经年累月,让人不禁大为感佩人们“在夹缝中生存”的能力。这些棚舍又分明展示着争取空间、将日子过得更好的强烈欲望。说老道外的中华巴洛克建筑“表里不一”,是因为华丽的表面背后,几乎无一例外地采用纯中式的四方院落,老道外人将这四方院落叫做“圈楼”。如果形象地说,把福建“土楼”捏成正方形,就很像老道外的“圈楼”。人字形的木楼梯贯通二楼、三楼乃至四楼。四面皆有人家,以木栏杆作为栏杆,看起来很像电影《功夫》里的那个大院子。
过去左侧的大门洞,再有三十多米就要到“F2”家的大院门前了,解耀先忽然发现大院门前,有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在跳“猴皮筋儿”。其中,一个穿黑棉袄和另一个穿大红花棉袄,梳着大辫子的女孩儿拉着约三至四米长的皮筋,边扯着“猴皮筋儿”,边用稚嫩的童声念着儿歌:“小皮球,架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五五六,五五七,五八五九六十一。六五六,六五七,六八六九七十一。七五六,七五七,七八七九八十一……”
另一个身穿藏青色棉袄的小女孩儿小脸儿通红,正在起劲儿的跳着。只见小女孩儿挑、勾、踩、跨、摆、碰、绕、掏、压、踢等许多腿部的基本动作十分娴熟,再将这些基本动作排列变换、穿插组合,又形成了许多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精彩花样。显然,这个小女孩儿是个跳“猴皮筋儿”的“大王”。跳“猴皮筋儿”那可是小女孩儿最喜爱的游戏之一。“猴皮筋儿”是用橡胶制成的有弹性的细绳,跳“猴皮筋”分为“单人跳”和“集体跳”两种。“单人跳”由两个小女孩儿扯着“猴皮筋儿”,一个小女孩儿在“猴皮筋儿”的当腰,按规定动作来回踏跳,完成规定动作的就算赢了。中途跳错动作或没钩好“猴皮筋儿”,就换另一人跳。
“集体跳”就复杂了,需要将好几条“猴皮筋儿”拉成各种图案。像什么三角形、四方形、五角形、多边形、菱形、斜线形、人字形、八字形、波浪形、扇面形等,大家一起跳。
解耀先一走神儿,自行车的后轱辘压在一个冰棱上,自行车“呲溜”一拧腚,差点摔倒。解耀先慌忙伸开两腿支撑在雪地上,这才没有摔倒,出个大洋相。可还是出了一身冷汗。解耀先童心大盛,居然忘了该吃午饭了,干脆把自行车推进大门洞里边锁好,他要好好欣赏欣赏小女孩儿们跳“猴皮筋儿”游戏的表演。忽然,他感觉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中药味十分浓烈,呛得他只想捂鼻子。解耀先干脆从车把上摘下中药,顺手扔到一家煤柈棚子的顶上。
解耀先溜达到大门洞外,靠在大门上继续观看小女孩儿们跳“猴皮筋儿”。忽然,解耀先感觉面对着他那个扯着“猴皮筋儿”的小女孩儿居然有几分“F2”的模样,难道这个跳“猴皮筋儿”的小女孩儿是“F2”的妈妈?算起来,“F2”的妈妈应该和这些跳“猴皮筋儿”小女孩儿的年龄差不多。不会这么巧吧?自己竟然遇到了童年时期的“F2”的妈妈。如果真的是“F2”的妈妈,她是不可能知道天妒红颜,四十年后,她的女儿会惨死在杀人恶魔杨玉斌和张树祥手里,还搭上了“七仙女”中六妹“想接吻”项洁雯的一条小命。
“呸!呸!呸!……丧气!……想这些用不着的干啥?……”解耀先努力打消这种让他深感痛苦的回忆。可是,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他去呼兰农村,给结义四哥“老高丽”宋永智妈妈过七十大寿的时候,在“老高丽”的家中见到小女孩儿们玩儿“歘嘎啦哈”游戏的情景。
解耀先……不!应该说是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刚进“老高丽”的家门,忽然,他被西屋稚嫩的小女孩儿声音所吸引:“捂一花,亮一花,不够十个给人家。……”
战智湛扭头望去,只见三个小女孩儿坐在炕上,正在玩儿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游戏。战智湛好奇地走到门前,只见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儿的女孩儿,边念念有词的向空中抛出口袋,边眼盯着口袋,手却去翻动炕上的长方形的骨头。战智湛看了不到一分钟,基本上明白了女孩儿们所玩儿游戏的规则。抛口袋的女孩儿要念一句接一次口袋,动作要和节拍,翻错了长方形骨头就输了。强烈的的好奇心让战智湛忍不住问几个小女孩儿:“小妹妹,你们玩儿的这是啥游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