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向后缓缓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当身子完全隐入巷中的阴影,他轻轻呼了口憋在胸中的闷气,立刻回头,沿着小半个时辰前刚走过的路线,再一次飞快的走了回去。
大步跨过土铺的巷道里一个个肮脏的水坑,一对警惕的眼睛藏在阔边范阳帽下,提防着每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几分钟前的轻松心情不复存在。
王宝的这种形象其实没有半点遮掩的效果,反而更加惹眼,但这里是外乡人扎堆的地方,京师中最偏僻的角落,即使是都堂的光辉也无法照耀到这里的阴暗处,根本没人有多余精力关注一个不相关的人,即使他如此可疑。
但都堂的走狗终于追查到这里了,当王宝准备上街去为郎君安排前往应天府的车子的时候,就在巷口处,两个刚刚从旁边的店铺中出来的黑衣衙役嘴里,听到了包永年这三个字。
王宝的心脏当时就咯噔一声,情知事情不妙,竭力保持着镇定,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在这巷口驻足的短短几秒钟里,他就在大街上看见了十来名黑衣人。
王宝心中雪亮,这不是例行的海捕查问,而是已经抓到了线索。而能这么快就一路追索上来,开封府中就只能是一个人。能让郎君不得不躲到他这个提前安排下来的隐秘.处,除了权势赫赫的宰相,也只有那一个人。
用力推开熟悉的房门,王宝急切的叫道,“郎君,黑皮狗来了!街上有几十条,沿着铺子一家家问,肯定是丁小狗带队。”
包永年仍拥被坐在床上,正翻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听到王宝如此说,他缓缓放下书,将书签夹进刚刚翻看到的页数上。
“狗鼻子还真灵。”他淡淡定定说着,仿佛只是邻居来串门一般的小事一桩。
“郎君,怎么办?!”
王宝没有包永年的淡然,他已经急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自掩护包永年逃离前一个住处后,王宝就想带着包永年离开开封。最近的风声越来越紧,就像一只身边总有狸猫转悠的老鼠,连呼吸都要提心吊胆。
但包永年不肯走,他这个作仆人的当然也不可能走——他一辈子以包家忠仆自傲,这时候怎么可能抛弃主家?如今终于等到了包永年松口,但追查的捕快也已经到了。
“宝叔,不要慌。”
包永年手掌向下轻压了一下,示意王宝不要急。几月来历尽磨难,镇定的姿态已经不是装模作样,而是源自内心的坚韧。
跟他比起来,反倒显得年纪大的王宝更沉不住气。
“丁兆兰大张旗鼓而来,就是要打草惊蛇,要是贸然而动,想岂不是让他如愿了?”
“可是……”王宝欲言又止,作为仆人,他还是不习惯跟主人争辩。
包永年笑了一笑,转成了一口纯正的陕西腔,“三叔,你看侄儿的话说得还利落?”
离乡几十年来,秦腔依然难改的王宝一愣,反应过来后忙点头,“郎君说得当然是好的。”
“嗯——?”包永年瞥了一眼过去,事前说好的计划,这老货事到临头就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