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一家用过饭要回去,所以午宴很丰盛。
四凉八热。八宝鸭、油爆虾、响油鳝糊,丁教授难得下厨做了道功夫菜,清炒苋菜。
可苋菜是反季大棚种植的,口味一般,她笑说这下不能怪自己厨艺差了,是菜本身不好。接着又说起上海有句俚语:
口里说出血,还当是苋菜水。
高知分子总是擅长把天聊死。眼见着席上冷场,还是他们家那个秋姆妈接道:“大概就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个意思。”
说罢揪着围裙正欲走,老爷子唤住她,“坐下吃罢,你也忙大半天了。”
秋妈原是丁教授雇来的,在顾家干了快三十年。老奶奶去得早,同年老爷子遭不住刺激又跌了一跤,这才请个人料理家务并顾料他。
秋妈是个苦出身,无儿无女丈夫还短命,来了顾家,也算是投奔,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一家子几乎不拿她当外人。有时候,她甚至比丁教授还熟络两个儿女,尤其是顾岐安。说这小子就是个活祖宗,上中学时嫌她做的早餐不对口,还不明说呢,油腔滑调地关心她早起太辛苦,以后就别做了,他到校门口买着吃。
结果没几日吧,又想回家吃,嫌外边的油不干净。
秋妈说你这回倒是愿意我早起了。
顾小二:那倒不是,是您的手艺有魔力。
秋妈:混小子!嘴抹了凡士林。
顾小二:您就说我这话听了高不高兴吧!
就这么个勤苦为善的老姆妈,却不得顾父待见。原因很简单,怕引狼入室。
一来当今这社会,保姆继承遗产的新闻层出不穷,有例可援;二来秋妈伺候老爷子多年,二人如今的关系确实微妙,一个寡妇一个鳏夫,不是中间差了二十岁没准就在一起了。
老爷子也是打心底体己秋妈呢,人前人后都护着她,有一次还说,我哪天就算是死了谁也不许辞掉她!谁辞我做鬼找谁!
顾父说不气是不可能的。在他眼里,你越是这般袒护,越坐实了这个乡野女子不简单,是狐媚子!
掉过头又归罪于丁教授,是你呀,当初非请这么个货色,现在好了吧!
年前,夫妻俩就为此事争执了几番。吵狠了,丁教授也不同他一般见识,知道他向来是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且今年秋妈晓得气氛不对,一开始是申请回乡过年的,丁教授和老爷子硬劝她留下了,
“你回乡过什么年?和谁过?别说糊涂话了,有我们保你还怕什么!”
眼前秋妈就没敢上桌,往年都是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