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定了定心神,神色肃穆地俯下身去,跪坐在一旁脚踏上,向阿其玛行了个大礼,说道:“大人,能被您看重是苏云的荣幸,但正因如此,云娘才绝不能辜负您的信任。倘若云娘真的坚持带着病容去跳舞,才是误了咱们使团的大事啊。”
苏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怎讲?”
苏云不敢抬头,攥了攥拳头,佯装镇定地说道:“随着使团来大梁,云娘谨遵大人教诲,生怕拖了各位大人的后腿,便也跟着勤加苦读这本《论语》,才发现您说的果然不错。这大梁人十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讲究‘礼’和‘仁’。”
阿其玛语气微妙:“不错,你学的很认真。但这有什么干系,可别是不想献舞吧?”
苏云提着一口气:“还要多谢大人的指点,云娘万万不敢有此念头。请原谅云娘自夸一番,咱们使团的人都知道您和三王子十分重视和大梁皇帝的会面,想献给他最好的诚意。之所以让云娘给梁主献舞,是因为肯定云娘的舞技,但倘若让云娘带着瑕疵面容上场,恐怕适得其反。”
苏云顿了顿,继续道:“大人,云娘自知不敬,只怕误了大人们的大事,如果能让您和使团此行顺利,事情结束后云娘就是受苦受罚也甘愿。”
阿其玛面露赞许:“好孩子,你也是一腔忠心,快起来说吧。”
苏云这才直起身子,说:“谢大人。云娘也想明日能继续献舞,但当务之急便是眼前的排演检查。咱们也知道大梁最是重视繁文缛节,来检查的王大人不晓内情,云娘若是不上场,一来王大人怕是并不能放心云娘明日的表现,二来便违反了大梁朝的‘礼’。
云娘若是今日上场,只怕王大人一眼便会看出云娘有恙在身,到时候不免误会,回头话音落在别人耳朵里,倒教人误以为咱们康居不‘仁’,不知是狠心还是拿不出人手,只怕小瞧了咱们。”
阿其玛点点头,抬起手捋了捋胡子,自信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件事我以有应对之法,既然你如此担心,我就说与你听一听。
一则,你病时,使团并未请典客署医官,并非不重视你,只是怕叫他们知晓你这症状,待会儿审查时,只消让桂芝装扮成你的样子,她同样有一半大梁血脉又与你身形相仿,王大人离得远,不会看出痕迹。二则,这医馆里的郎中医术远近闻名,他有自信给你下一剂猛药,虽不能药到病除,但只剩一两分,这紫云珍珠粉正可以派上用场。到时凭你的容貌,尊贵的皇帝陛下自然能看到咱们的诚意,不会追究许多。
所以,你尽管放心,安心休息就是。”
苏云不想他如此执着大胆,劝道:“阿其玛大人,不管怎么说,这疹子不是三两天能好的。大夫不知晓胡旋舞激烈如风,天气又酷热,到时汗如雨下,若是梁主召见,珍珠粉恐怕遮挡不住。何况大梁皇宫中妃嫔三千,出身高贵,貌如明月姣姣,云娘面有瑕疵,怎敢与之相比?”
阿其玛看了看苏云的容色,只觉瑕不掩瑜,手掌缓缓地摩梭着圈椅末端。
苏云看阿其玛不动声色,更是焦急,但见他没有摔袖而去,想来还有劝说的余地。既然“仁”“礼”无用,就再试试别的法子。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在大梁住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因着父亲去世,阿娘又病重,才又将她托付给了乐舞团的人,因此识得了玉柳。
那时大夫给阿娘开了药,她虽然小,却也想要服侍阿娘好与阿娘再贴近一点,她却说什么“过了病气”“不吉利”云云,只叫她自个儿离得远些,不许过去,让她伤心不已。
不过短短几息,苏云心念转动,她抬起头恳切地看着阿其玛,说道:“大人,若只是梁主看不上云娘也罢,只怕他看见云娘一身疹子,会不会觉得云娘过了病气给他,想要谋害他?”
生怕那边的桂芝漏出马脚,阿其玛本想赶紧过去盯着,免得露了破绽,一听这话,悚然一惊:“此话怎讲?什么过病气?”
苏云知道这些大人们向来是更相信自己问出来的东西,便咬咬唇,做出一副犹疑的样子,看阿其玛要不耐烦了,才说道:
“您也知道,我父亲是个大梁人,虽然他死的早,但我阿娘也和他学了些古怪念头。说是他们大梁认为,一个人生了病,就会有病气。健康人离得近了,病气就会被过到自己身上,身体也会坏起来,因此觉得很不吉利,我阿娘就是因着此事,哪怕病重也不愿叫我常常贴身照顾。大人,我娘亲一个普通农妇尚且如此认为,大梁皇帝更是地位尊贵,他会不会认为云娘带着病气去献舞是不敬重他啊?”
阿其玛听到“不吉利”时,已经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坐得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