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便到了四月,我和江珩在这座小镇待了近两个月,几乎与世隔绝,如今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说到“春天”,大多人想到的或许是新冒的芽,热闹的花,绿sE的风与忽来的夜雨。但在我和江珩的认识中,四月是两座冰冷的汉白玉墓碑。
江珩将车停在了山脚下,我们手上抱着两大捧勿忘我,顺着宽阔的山路慢慢走着。
“爸妈在你印象中是什么样的人?”我问江珩。
江珩的思绪仿佛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你出生的那天,爸和我等在病房外,隔着玻璃墙看你和妈妈。他告诉我,要成为可以让妹妹放心依靠的兄长。”
“那你说什么?”
江珩笑了一下:“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爸妈望着你的眼神,那时我想,原来需要像这样温柔对待的生物就叫做妹妹。”
他们离开时我才五岁,关于他们的回忆总像信号不好的旧电视,满是噪点与雪花,只记得他们是让人羡慕的一对伉俪,都有着温柔而善良的心。结婚多年,仍然像刚认识的Ai人一样对彼此充满好奇。在家里,两人常常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心却紧密地相连,间或不约而同地瞄对方一眼又很快微笑着转过头,空气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闪过,当时我并不明白两对眼睛中那情感的意义,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是Ai。
他们的墓碑被安置在一个很美的角落。地势很高,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A城的景sE,一条小河从旁边穿过。这个时节,海棠在他们身畔开得正盛,红YAnYAn地连成一片,之后的季节,有栀子花、鼠尾草、桂花、万寿菊次第盛开,无论什么时候来总能闻见花香,Ai花的爸妈一定会喜欢这里。
墓碑通T雪白,在yAn光下呈现出细腻的瓷白sE。我和江珩将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蓝sE勿忘我,这是他们的定情之花。
“爸,妈,我和哥哥来找你们玩儿了。”我说,“今天的天空很蓝,花也开得很美,我们也过得很好。”
墓碑上两张笑颜不变,时间匆匆,却没对他们的笑造成半点摧残,生动而隽永。我也不由地笑了:“最近生活好像变了很多,但回过头再看,变化最大的其实是自己的心,你们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对了,还没告诉你们,我和哥哥在一起啦,恋人关系!”
我忽然有些犹豫,短暂的沉默了,转头问江珩:“爸妈会不高兴吗?”
“如果是爸和妈,他们会明白并且祝福我们的。”江珩说,“他们更在乎的也许是你是否会受到伤害。”
我用力地摇摇头。“我不在乎别人。”
“我也一样。”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爸爸妈妈,我现在很开心!”我扬起灿烂的笑。
江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牵起我的手。“夏夏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谢谢妈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爸,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一定会让夏夏幸福。”
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瓣如一场红雨飘落,落在我和江珩紧握的手上。
尽管面前只是两座洁白而安静的石碑,但我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将一天二十四小时全事无巨细地说给爸妈听,直到江珩提醒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
下山的路上,想起爸妈,我忽地心头一阵难过。
“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些年我们都要超过爸妈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