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一行号称官场智多星,这么多年给沈海南出了不少好主意,深得沈的信任,甚至插手西凉县官场布局,许多人加官进爵,私下里走他的码头,西凉县一度出现新气象,钟泽对于施一行颇有微词,甚至多次公开场合下,批评施一行,沈海南笑而不语,虽这样,施一行对于剿匪一事,只字不提,许多人不解,难道说单氏羽翼已丰,剪除会两败俱伤?亦或许,他深谙此道:剪不断,理还乱?这里头水深啊,不是谁都能看透的。
廖从心里看不上单德州等人,认为他们就是乌合之众,官府在这上面三缄其口,实在是有辱官威,但他也知道:自己身份低下,没有权力调动更多资源,就算是耗尽满腔热血,也没人听,他以玩世不恭的心态,有时枪里夹鞭,说一两句硬话,陈渐良难道是块敲门砖?以这个人平时威望,土匪不会为了他去伤筋动骨。这个人可恨之处在于:通匪,行方便之门,为了苟活,在土匪那儿,也是吃软饭的主,受尽辱,趟开去神州之偏门之路。
薛虎能单枪批马,扛的是二公子的牌子,单德州知道:二公子背后有钱绪军这面虎皮大旗,单再豪横,也是拿人头兑汤,看客下菜,许多年前,曹家集一战,单氏损兵折将,一个白丁,居然能令动行动队,这力量不容小觑。这里头的事,象七拐八拐的地道,没有阴阳眼的人,哪里能看透?
廖青云把许多记忆残片串连在一起,吐出了一口气,立刻抓起电话,给监狱长打电话,把陈渐良送地下监狱。
“为甚?”监狱长不解,甚至连软搭腔都没有,心里却是十二分不服:你算是干吗的?一个小小行动队长,敢这样大言不惭命令我?凭啥?
“别问啦,这是县长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哼哼!居然敢挂他的电话,监狱长对着听筒咬牙切齿,“你他妈的算是干的?老子就是不听,你能怎地?老子入行时,你他妈的还在尿尿和泥玩!”咔一声,把电话挂了。
英雄不问出处,有时候就是绝妙讽刺:许多年后,廖青云成了局长,而监狱长还象蚂蟥趴在这个位置上,当年他看不上的行动队长,越过他,高开高走,监狱长捶胸顿足,他哪里知道廖会有这么一天?他目不识人,怪得了谁?
陈渐良就象一枚落入窨井里的石子,成了廖青云猫抓老鼠游戏中的一只钻地鼠,羁押着他,有几分秘密,别人从地面上再也探听不到他任何消息,一度不少人都认为他被秘密处决,而象就象老鼠,在别人不知道的地下,长年累月逃避阳光照射,一个人在幽暗里,象只寄生虫,很多时候,被人忘记,浑身脏兮兮,经年不沾水,既不洗澡,更不洗脸,周身长满虱子,他灵活从这边跳到那儿,偶尔有狱卒送饭或点亮头顶的油灯,有梯子直通下面,但梯子用一下就会被抽走,在阴暗潮湿里,他一个人狂哭过,狂笑过,廖青云是他嘴里一块嚼不烂的死肉,反反复复地骂,反正没人听见,就算有,也没人通知廖青云,一年后,在这种非人生活折磨下,差不多所有人已经将他遗忘之时,只是茶余饭后,认识他的人,或听说过他的人,还偶尔会谈论起他,象风中曾经弥漫的烟火气,给人以想象,他已经在地下深处时儿清醒,时儿迷糊,他经常叫着自己的名字,以训斥者口吻,训戒自己。
“陈渐良,你忒不象话了,你怎么能为了自己苟活,把你亲亲哥哥,卖给单德州?你不是人,你猪狗不如!瞎披着人皮!”指着远处黑影大骂,“你不要以为躲在暗处,我就不知道你藏那儿!我告诉你:没有石墙不透风,人在做,天在看……”
有时跪在那儿,嚎啕大哭,狂扇自己耳光,“我猪狗不如,我黑了良心……”
陈渐良在狭小的空间里,自我折磨,很多时候,廖青云就把他忘了,一忘一年,也是常有的事,偶尔想起来,问些情况,并吩咐狱卒,不要亏待他,那些人当差,口头答应,人糊于事,廖又如青风一样,刮一下就走,哪里有空关心这等无关大局的破事?遗忘是一种态度,必须学会遗忘,才能更好自我完善。
十一年后,廖青云已经从一个热血沸腾的毛头小子,脱去青涩,变得油腻,从队长升为局长,春风得意之后,想起了陈渐良还在地洞里,要亲自去看看此人,并动了恻隐之心,准备放了他,没有想到:陈渐良已经死了,在有限的空间里,挂在高中,偶尔有风初渡,加之年久失修,那洞眼已经四下漏风,他被风吹成人肉干子了,狱卒换了一茬又一茬,陈究竟是自己吊上去的,那么摇来晃去,还是死后,别人挂上去的,不得而知,蓬头垢面,被人抬出来,重风天日,象木乃伊,往墙上一靠,竟如卫兵立着,因水份抽干,谁也认不清是谁?
“怎么办?”监狱长走路打晃,狱中事无巨细,恐怕逃不出他视野,但他却问,“廖局长,这人是谁呀?我们监狱中有这人吗?嘴歪眼斜。”
“整口薄木棺材,埋了吧?”他叹口气,“晦气!今后要加强监狱管理,坚决杜绝此类事情发生,监狱长,你要亲力亲为,从今天起,就文明起来,他虽是犯人,也是有权力的,这是个不小的漏洞!”
“赶紧的,抬走!廖局的话,你们敢不听?我看你们真是不想混了,今后,以廖局马首是瞻!”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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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宛如白驹过隙,时日蹉跎成歌,它时而忧伤,时而激越,时而高亢,时而低吟……让人扼腕长叹,拍案叫绝,怒骂嬉笑,慷慨激昂……春等三露;夏接五雨;秋沐稔风;冬拾凝霜,日子在深深浅浅,跌跌撞撞,不经意,蓦然回首,天地依旧,人已经垂垂老矣,无法做到与恩怨和解,就如火山喷一阵而熄灭。
1936年隆冬,阔别二十一年史凤琳,骑着黑马,在太阳照耀下,回到了黄花甸子,他穿着军装,体态有些发胖,许多人愣是没有把他认出来,些许白发染上头梢,陈梅梅当街正在给店里的伙计训话,冷不丁一抬头,看见一名军人,愣一下,这人是谁?要干什么?不一会儿,一小队兵实枪荷弹,齐刷刷跑过来,其中,一个当兵往他跟前一站,行个军礼,“特派员,这就是你的家乡黄花甸子吗?”
“正是!”黄花甸子有了些许变化,但整体格局没有变,他的目光如潭深邃,直直对着李墨香家。牙骨绷多高,“二十多年了,它土头灰脸,还是老样子,爱它有多深,就恨它有多切!”
“太太,你看他象不象一个人?”杨坚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