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捣鼓着那台喝醉酒后从西娅小姐那抢来的留声机。唱头在唱盘上摩擦出嘶哑的乐声,断断续续,真要人命。
周寻在给艾德讲故事,好几次都被这难听的乐声打断。艾德从书里抬起头,两条毛茸茸的眉毛皱成一团。
他说:“爸爸,能不能不要弄了?”
“就快好了。”莱恩显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一遍遍地擦拭大喇叭。他认为声音难听是大喇叭里面积了灰的原因。
然而他手上的那块抹布洁白如新。他做完擦拭,伸出手指,颇有些势在必得:“艾德,听着,这次肯定好了。”
艾德和周寻生无可恋地看他表演。看他把唱头再次放在唱盘上,随后便发出锯子般的声音,活像要把这小木屋给锯塌,拉得每块木头都在颤动。
“啊~你快把我弄秃了!”艾德从椅子上跳下来,捂着耳朵跑到屋外,钻进花丛里,溜到了邻居家。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这乐声深恶痛绝。
莱恩几次转身,趴在窗台上,确认他是去了隔壁而不是跑到了海边,才回过头对周寻说:“很难听吗?”
周寻诚实点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台留声机,但我想告诉你,的确很难听,你还是用那台收音机吧。”
四目相对,莱恩面带赧然,手却诚实地搓动着唱盘,半晌后说:“我肯定能将它修好的。”
“你不能。”
周寻下了椅子,光脚踩在地板上,想要进屋。事实上,他已经被这留声机折磨了一上午了,他不知道莱恩是怎么想的,固执地认为只要擦干净灰尘,留声机就能恢复如新了。
他固执的样子真像镇东边那位钓不着鱼仍坐在鱼塘边的老头。
“你应该相信我。”莱恩对着他背影喊道。
“有生之年我会相信你的。”周寻从冰箱里拿了冰冻葡萄,倚在门上瓮声瓮气道,“也许你该检查一下机芯,给它上点儿油,最好是钟表油或者缝纫机油,别再擦那朵张着大嘴的大喇叭了。”
说完就拎着串葡萄转身走了。葡萄在他大腿侧晃晃悠悠,掉落一颗,骨碌碌地滚到客厅中央,留下一道水迹。
周寻含着葡萄,回屋关了门,从行李箱里翻出那张旧巴巴的地图。蓝色的圈圈还有很多,他没去过的地方也有很多。
手指沾了葡萄皮上凝出的水,在地图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了一圈儿。窗外海风吹落银杏叶,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地,周寻的手指也停在了东方的一座小山村上。
水晕开了记号笔,浅蓝色的墨迹顺着纸张纤维蔓延开来,发散到北海、太平洋。墨迹在太平洋边缘处变得浅淡,最后消失了,它甚至没能坚持跃过那片仅有十厘米长的跨海线,无法到达西方那座绿油油的小镇。
莱恩好像听了周寻的意见,用钟表油润.滑了机芯,那台留声机的喇叭里开始传出绵长陈旧的乐声,穿过木门缝隙飘进屋里。周寻听着乐声越来越近,微蹙眉,忙不迭收起地图塞抽屉里,又随手拿了一本书摆在面前。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