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那一句话说完之后,我看见父亲的面上浮现出笑容。
我在他闭上眼后的沉默时间中,摇晃着走动,就像他身下还没停歇的摇椅一样摇晃着,从死亡的寂静中朝着如岩的寂静里去。
人走去时深秋架着期盼归根的杏叶同行,朝男人看时杏叶就化为来年春云根下的沃土。
要前去何处呢?我询问这位身穿黑袍的男子。
他起身,抖落黑衣上金黄的叶,回答说:“在那个以海中巨兽骨骼作船体装饰的年代,璃月港曾有敢于猎杀海兽之人。岩矿中人们与夜叉并肩作战,手持火把与刀兵抵御深渊来袭,而广阔大海之上,人们保护着微弱烛火,甲板上船师唱念船歌为誓。他们以腥涩的海风、阴郁的鲸歌、不见终点的旅途相伴,狂暴的远海中,船师的快船永远在沉默而冷酷地前进。”
“那一个时代是以岩王帝君的岩枪贯穿似焰长虹,执剑斩落海怪结束,翠玉所铸的奔兽飞鸟游鱼自璃月而来,千岩震落所化海上孤云阁。”
男人哼唱小段船歌:“鳍化冥海,尾点远山……”
海山就在海中。它既像鱼也像龙,庞大如噩梦,力大如神灵,轻轻一击便能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在海上搏命的人,总会与海山相遇。
北斗从九岁就想见它,盼着能将它的头颅一刀斩下。
所有船躲避的恶兽是她多次挑战的目标,虽均以失败告终。今天却不同,北斗背上最好的大剑,这是璃月港里最好的匠人所做;北斗带上最通水性的水手,他们是她的兄弟姐妹她的依靠。她和她的船直奔海山而去,船过海面,击碎映日的波浪。
北斗唱起自己的摇篮曲,那是一首船歌。全船海员跟着哼唱,扬帆!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四天。
渺小的人紧握兵器与火毒,试图灼烤庞大巨兽的皮肉。船队携带大炮、渔枪,辅以弓箭和绳索,众生全力牵制海中鱼龙。北斗提剑与海山缠斗数个时辰,直至红日落山也没能分出胜负。
夜晚是海山最危险的时刻,它同被镇压在孤云岩枪下的魔兽有相似的恶意与狂想。人们在船上高举火焰堤防海山的进犯,照亮半边天。
北斗站在船头,聆听风声。她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她的心在胸腔中跳动如火一样炙热。
那一击,破云斩月,如山如海,将鱼龙的头颅彻底砍断。
鱼龙的血泼洒在船上,淋在人们的身上,是滚烫的,全然不符合海水冷彻的温度。
巨兽的躯壳慢慢沉没,北斗站在它的脊背上,回头,看见这岛屿一样的尸体逐渐淹没,看见她的船员在小船上呼喊着,那艘最大的船已经被拍散在海中。昨夜点燃的火把还没有熄灭,火焰点点支撑起海上断续的火河,火光之下他们的身上全是干涸的血。
她在心中唱完了那支曲子,赤火点燃柔云,日出了,从那之后她便不再唱船歌。
要往何处走?船员们拉住她的手让她重回船上,问她。
失去了大船,要靠着自我的经验漂泊回海上。一艘小船与另一艘系上牵挂的绳,划船的时候他们唱起北斗再也不会唱的船歌。好在北斗星长明,也无暴雨和狂风来庆贺上一个时代遗留物的逝去。
在中途,他们在一座小岛上停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