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把这碗酒端到他们面前,那酒液在粗瓷碗里晃晃荡荡着,液面上铺了个望舒客栈的素皮灯笼。他已经嚼不动花生了,可还是喊对方去抓了把花生堆在小碟里摆着。

    “我就好这几口喝的,老了也喜欢。”老人像是解释一样,说着。他面上一直有几分笑意,跟璃月里随处可见的老爷子没什么不同。

    他面前坐着俩年轻人,都没接话。其中一个用手捏起花生,单手给掐破壳子,一个两个三个地把花生米摞起来放碟里。而另一个,见他这动作,“哼”了一声,手上的折扇没打开,却习惯性地摇了摇。

    “你俩……”老人摇摇头。

    “观念不同,路也就走得不一样。”掐壳子的那个回话了。

    而那摇扇的,止了动作,问道:“您还不打算……?”

    那老人叹了声气,正要说话,客栈门被人打开,“轰”一下,沾带着外边雨水潮气一并进来了。坐着吃饭的客人大多发出惊疑的声音,居然有人敢在望舒客栈这么鲁莽,抬头一看却是千岩军,便停了吃饭的劲头,看千岩军要做什么。

    来客栈的千岩军没戴头盔,可是浑身湿透,连身上穿着的铠甲都在滚水珠子,像是冒雨过来的。

    老板淮安从柜台抽了张白棉布递过去,对方没接,低头从怀里掏了张纸,这纸很干燥,没被淋一点雨,千岩军照着上面念。

    隔壁桌有小孩打破了碗,“噼里啪啦”声音揉碎洒了一地。那张白棉布落在地板上,裹到小孩打洒的咸汤,白布染一层油黄也没人顾。老人垂头看一眼碗中的灯笼,里面烛火闪烁。

    帝君……帝君……有人喃喃道。

    门口的千岩军仍旧念完:……故此昭告璃月,尚祈众民节哀。

    老人没撑住,因着心中的悲戚掉了几滴泪。

    “我没那个资格,”老人对弟子如此说道,“回去吧,不必再提这件事。”他说话时,右手探进袖里,摸了两下,又放下了。

    至夜半,饭堂内只余老人一人了。

    大多数的人才听闻千岩军所告之事,就已经冒雨赶回璃月港了。

    他不行。他已经很老了。

    老人坐着饮酒,等待那位有拗口名字的老板娘像往常一样喊自己离去。

    客栈的门被敲响三下,开门了,来的却不是老板娘,是一位贵公子似的男子。男子身着山岩般肃穆的长衫,双眼如金珀。

    来人的脚步不迟疑,合了门,两三下就走到老人这张桌边。

    “可有人?我能坐下么?”男子问。

    老头觉得有几分好笑,这大半夜的哪儿来的人,但对方如此有礼,他也就应道:“无人,请坐下吧,陪我这个老头喝喝酒也好,随意!”兴许喝得有些醉,尾音有点高,飘在空荡荡的饭厅里转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