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苔陇镇,出现了地窖中那些被虹彻底感染占领的人体,那些粘连在一起的、扭曲畸形的人体。他想起黄衣记事件中,那巨大的、布满缠结躯体的黄色天柱。还想起紫鹿山上那只盲、缓缓从长街尽头走来的城隍、甚至是在墙壁上扭曲石化的师父……
那些原本令他恐惧恶心的景象,现在却突然变得……很美……
就好像他从前看花,看到的是一片扭曲的花瓣、一段发黄的叶子、花心生着的腻虫……可是现在,他看见了整个一朵花,一朵开在腐烂的白骨上,无比娇艳诱人的花。令他……心生向往。
同时,他周围的秽世界也在“改变”。就好像他的眼睛原本无法理解的那些色彩,团块,突然都有了意义,有了界限。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倒像是原本就生在他的头脑中的。这个世界不再诡异恐怖,而是……熟悉……
熟悉到如同他的双手,如同他每天用的那块手巾、他木盒里的那方砚台。
他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可是又不想停下。他觉得大脑深处的瘙痒令他难以忍耐,他想用自己的双手扒开颅骨,撕开他自己的大脑,把那瘙痒的部分撕开。
“六儿!”
他的袖子忽然被拉扯。他一转头,却见小小的祝鹤澜恢复成了人的模样,扯着他的袖口。那一双年幼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他熟悉的冷静幽深。
“……鹤澜?”
“小祝鹤澜”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疾声道,“六儿,桑鸦在影响你,你必须马上醒来。”
“醒来?”重六懵然地望着他,就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
祝鹤澜心头向下沉,那鼓声已经影响到了重六的神志,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祝鹤澜的记忆的。
此时此刻,他的大部分精力都在与桑鸦对抗。但他还是分出了一小部分意识,来唤醒重六。
只要重六醒来,桑鸦便可直接被逼退。
“六儿,你在我的记忆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桑鸦在用他的鼓影响你,不要听!”
可是重六却怔怔望着他,忽然开口用重六绝不可能知道的、极为古老的姑射族语言说道,“当万物终结,当你为了你的母神献祭一切,当幼崽长成神明,你将会回到这里,永远地留下。”
祝鹤澜僵住了。
这句话,是当初他被万物母神选中并完成畸变后,母神留在他脑中的一句话。
这是他最深重的恐惧,有一天他还要回到这在幼年的他眼中无比恐怖可憎的世界,并且永远无法逃离。
这是他与母神进行的交易,用来换取他回到人世间、回到父母身边的机会,即便只是暂时的。
可是这句话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母神说的时候,也是直接传达到他意识中的。此时的记忆节点,还没有到达那一步。
重六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