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亮和他一起回了家……”说到这儿,周桂花的眼睛里再度涌现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来,“一年多的时间,那孩子沧桑的,哎!说起来,我们当家长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孩子说他在外面过的好,我们就信了,他说他在外面过的很开心,我们也信了,他说他的钱赚的容易,让我们随便花,他那王八蛋的老爸还是信了。但是等他回来,我才知道,这孩子赚的钱都是血汗钱,他在外面的工地做工人,每天确实包吃包住,但是住的是大通铺,冬天冷夏天热,吃的是大锅饭,那菜除了咸没有别的味道。”
周桂花说完,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自己放在窗台下面的大包前,悉悉索索地打开大包,大包打开后,各种零碎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就像包子皮破了,汤汤水水连带着包子馅儿都流出来了一样。周桂花顾不上这些,她拆开大包,又拆开自己的被子,那被子样式老旧,还有种浅淡的霉味,周桂花在被子里面翻了翻,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包,她小心的打开包的拉锁,拿出一小沓褶皱的零钞,又翻了翻,才翻到里面的一张小相片。
周桂花将照片递给鱼焱,道:“这就是我家小亮。”
鱼焱结果照片,看完后立刻惊叹道:“喔!阿姨,您儿子长得也太帅了吧!”鱼焱瞪大了眼睛,将手里的照片给林奈和王储看过,王储拿着小相赞叹道:“阿姨,就凭您儿子这长相,去工地搬砖简直是造忝天物啊!标准的明星脸,不对,他可比市面上的这些小鲜肉好看多了。其实我一直不明白pao王为什么那么火,还有某只带角的动物?”王储最后一句话是对鱼焱说的,鱼焱表示强烈地赞同,道:“我也不明白。”
王储将照片递到周桂花的手里,道:“阿姨,等咱们找到了你家小亮,就安排他去当明星吧!真的是,不当明星浪费了。”
一直都没露笑脸的周桂花终于忍不住笑了,眼睛里有为人父母的骄傲。她浅笑着,目光悠远,道:“我儿子小时候确实念叨过长大要当明星来着,他唱歌也好听,以前我和他爸下田的时候,他总跟着我们一起去,他还小,干不了什么活儿,就在田埂旁边唱歌,大家伙儿都说他唱的好。”但是这笑意很快就消逝了,她看着鱼焱,轻声道:“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这一天了。”语罢,她捂着自己的心口,道:“我这心里始终都是慌慌的,有时候就觉得,会不会是我儿子不在了……要不然,他该联系我的,可是两年半过去了,他一直都没再联系我们。”
“你最后一次见到小亮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啊?”王储无视鱼焱地白眼儿,又从周桂花的手里讨到牛小亮的照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那次小亮和他爸爸一起回去的。老牛不是个东西,他欠的钱太多了,人家说再不还钱,就去吓唬我们闺女,他就去找小亮了,想要小亮在他们单位预支一些工资,然后把这事儿平过去。小亮在的工地,不拖工资就是谢天谢地,哪会有老板给预支工资啊!小亮也没钱,他自己的都省吃俭用的把钱寄到家里来了。”
“但是家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也不放心,就回来看了看。结果一看,就出事儿了。”
“他和别人打起来了吗?”鱼焱问道。
“他没和人打架,就是找人说明我们家现在没有偿还的能力,但是不代表不会还钱,他用自己的名义写下了欠条,在大家的公正下,说以后每个月都会换一部分。”周桂花说:“他们知道逼急了我们也没有用,我们已经用最大的诚意去对待这件事儿了,再逼我们就是鱼死网破了。”
周桂花说:“小亮也劝我说:妈你别上火,就当是破财免灾了。其实,后来我都想开了,但是我家老牛没想开,送走了要债的,他就开始喝酒。我知道他是心疼孩子,也气自己,劝也劝不住他,喝点酒睡一觉,明天还是得过日子,于是,他就在厅里喝酒,我和孩子们在屋里聊天。等到天黑了要睡觉的时候,我发现老牛不见了。但是我也没当回事儿,以为他上厕所了什么的,但是十一点多了,他还不在,我就着急了。孩子们都被我叫起来去找老牛,小亮累了一天了,但还是理科爬起来,孩子绕着家里的园子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老牛,最后还是静静眼睛好使,说她爸的摩托车不见了。”
“这么晚了,他骑着摩托车出门了,走之前又喝了这么多的酒,我们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想不开去闹事儿了。欠钱是一回事儿,要是真的和人家打起来了,人家讹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他喝了那么多酒,不受控制,万一真给人家打个好歹来,我们娘仨这后半辈子也算是毁了,要一辈子替他还债。”
“那他是去找人大家去了吗?你们找到他了吗?”鱼焱隐约觉得老牛不是那样的人。从周桂花的叙述中,她觉得老牛还挺怂的,耳根子软,听人家捧他就受不了了,轻易地就上了套,随后欠钱的第一反应不是停下来,而是盗用了儿子赚的用来给小妹妹上学的钱,最后,讨债的人找上门来,他没有充当一家之主的角色,而是跑到儿子所在的工地寻求帮助,最后,还是儿子用他的名字写下了欠条。
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有酒壮胆,也不像是能找到别人家去试图暴力行凶的人。
果不其然,只听周桂花说:“我们找了很多人家,都说没见到老牛。我们打老牛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我们找了他一宿,也没找到人,直到第二天一早,有警察联系到了我,老牛就骑着他那辆破摩托车都骑出了省,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气儿了,警察说因为外面太冷了,他自己穿的太少,酒又喝得太多。老牛死了,小亮他们和我一起安排完了老牛的桑事,就离开了。他走之前,我们用丧事的礼金还了一部分的债务,剩下的钱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小亮慢慢还,这个时候,我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静静在市里上学,我就去市里找份工作,这样能缓解家里的压力,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大家都不同意,他们甚至都不让小亮走,怕老牛死了以后,我们会赖掉这笔账。”
“这都什么人啊!”鱼焱生气了,“本来就是他们设计你家老牛的啊!再者说了,欠钱的是老牛,现在他已经死了,就不能给你们孤儿寡母一点喘息的时间吗?”
周桂花苦笑,“孩子,你心善这么想。他们才不这么想呢!你知道吗?后来我们村里的小卖部都不卖给我东西了,被人指使的,不管我去哪,都能听到风言风语的。最可恨的一点,我家老牛是在外面冻死的,他们却说,是我家老牛亏心事儿做的多了,骑摩托车都能骑到乱葬岗吓死的,警察都说了,他就在公路边死的,根本没有什么乱葬岗的说法,他们就瞎说胡说!”
鱼焱一听也很气,但是她还是安慰周桂花道:“阿姨,别管他们怎么说的,那些恶毒的话你要是真听了就如了他们的意了。”
周桂花点头,压抑的模样让鱼焱心疼。
“牛小亮走了以后,用多长的时间还上的这笔钱。”说话的又是林奈。
周桂花吃惊于林奈的措辞,但是她还是好好地回忆了一下,才说:“俩月……可能是两个多月这样子。小亮就把这笔钱还上了。当时我还很吃惊,想着这么大一笔钱,他怎么赚来的,不会是做坏事儿了吧?我就很不放心,告诉小亮,咱们家虽然穷,但也穷的正直,绝对不能因为钱去做昧良心和违法乱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