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节蜡烛嵌于老旧的烛台之上,沾满灰尘的烛泪倒悬下来,尾端倒也如珍珠般圆润。窗扇紧紧合着,蜡烛焚烧过后的味道经久不散,空气里混着少许呛人的劣质烟味。
“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小姐?”
浅灰发色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头发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茂密。往日里精心装扮的阴沉面具被脱下,他轻言细语地和女孩搭话,只是那浮于表面的笑意如此僵硬,拉长的尾调总让人联想起“嘶嘶”吐信的蛇。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帮助,潘西先生。”坐在对面的金发女孩眼里仿佛残存着惊恐,她开口,语无伦次地道谢,“我真的没想到,潘西先生。我真的没想到,他们……”
“小姐、兰伯特小姐,已经过去了。您不必害怕。”□□·潘西略微提高了声音,坚定有力地说道,“噩梦已经过去了,您不必害怕。”
“不,不!噩梦从未离我而去!”仿佛被勾起了回忆,女孩痛苦地低吼一声,纤白的手指颤巍巍地抬起,一碰到尖耳便受惊般地弹开,“不、不!”
“小姐,您冷静一点!”潘西指着桌上的玻璃瓶,“我们有解决办法不是吗?”
“这个。”透明的玻璃瓶一指粗细,里面装满翡翠色的溶液,而瓶身被细细刻出花与孩童的浮雕,一看就造价不菲,女孩怀疑地望了望,撇开眼睛,迟疑道,“真的可以吗?”
“您应当在您父亲那儿见过魔法药剂吧?兰伯特小姐。您也应该知道,它们无所不能。”潘西的声音充满蛊惑,带着某种难言的狂热,极其具有煽动力,“只要三个月,只要您坚持喝三个月,您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那时候,您就能回到兰伯特爵士身边。”
“真的吗?”女孩的目光飞快地在瓶身上划过,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涨红了脸,难为情道,“潘西先生,您是一位善良的绅士。原谅我不能接受……三个月的药水,太贵了,我父亲、我父亲他不会愿意为我出这一笔钱的……他只喜欢特蕾莎夫人生的孩子……”
“噢。可怜的孩子。”
女孩难堪地垂下头,适时发出一声呜咽。
“没有关系,兰伯特小姐。我没想到,”潘西注视着女孩的尖耳,眼中满是恶毒的笑意,而他的语气却诚恳而悲伤,充满同情,“请原谅我……小姐……噢,也许有什么误会,您的父亲还是很爱您的,毕竟您这样讨人喜欢,不是吗?兰伯特小姐。”
她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脑袋,显得极为沮丧。
“事实上,您不必担心那些费用,”难免有几分得意在心中蔓延,潘西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样顺利,兰伯特爵士对女儿的教育太不上心了,竟然让她这样容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就把家庭丑闻和盘托出,“我也有些事情需要您的帮助,兰伯特小姐。”
“什么事情?”女孩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声音也是闷闷的,仿佛还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当中。
“一件……大好事。”他轻佻地勾起嘴角,“您也想让您的父亲刮目相看,不是吗?”
……
潘西走后,塞缇才抬起脑袋。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哪有哀愁,分明是满得化不开的明媚笑意。刚刚若不是她借着垂头的动作掩饰疯狂上扬的嘴角,连声音也因为忍笑刻意压低了几个度,恐怕就被潘西发现破绽了。
那个阴沉又故作和蔼的老男人——她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又将一双眉眼弯起——太自负了,傲慢让他与聪明隔了一线,好好的一个人竟沦为他自己也瞧不上的丑角。
想想潘西说的话——冒险者小队遭人暗算,成群的蜥蜴趁机截杀,道貌岸然的巴伦·克罗宁一时心软把她带走,却在危险来临时将她丢下狼狈逃窜,若不是伟大的潘西先生恰巧路过奋力相救,也许昏迷不醒的她就要被蜥蜴活活撕碎。头晕、眼花、身体酸软?怎么能是马车颠簸的后遗症呢?当然是……“我来得太晚了,兰伯特小姐,那时候您身边盘旋着一道灰雾,我想,一定是它们将您变成这副模样。”
反正没人见过被灰雾沾上还不死的生物会变成什么样,迷雾,迷雾,神出鬼没的诡异雾气,多好的一个扯谎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