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帛玉轻车简从,这回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一位马车夫,如今又多了两个保镖。入夜后随众人在大厅里一起用过夕食,当中有几位显然与叶帛玉身边的小厮相识。叶帛玉就主动开口催苹末去看望庄上的亲旧,苹末迟疑不定,“那公子身边岂非无人照顾?”
“我自己不能看顾自己吗?”叶帛玉道,“你且安心。”
再多言便是驳斥了,苹末颔首称是,走开前又看向谢枕汀,谢枕汀一怔,只得对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回房后叶帛玉继续到案前看书,谢枕汀扫过去一眼,那些条目看上去应是账簿一类的记录。因为得用手一个字一个字细细摩挲,所以叶帛玉看的极慢,而他与甘豆汤毕竟是临时受雇的保镖,身为外人,也不好去接触这些账目,叶帛玉让他们随意,二人也不肯走开,就坐在一边守着他。
后来夜色渐深,灯油燃过一半,远处有促织长鸣,叶帛玉手边的账册还撂了厚厚几大本,甘豆汤面露疲色,轻轻打了个哈欠,却被叶帛玉留意到,再度出言请他们回房休憩。
甘豆汤忙板正小脸,整肃颜色,“哪儿有放下公子一个人在这儿不管,我们回房呼呼大睡的道理?”
谢枕汀却道:“这里的确用不着两个人。”
“你先回房休息,公子有我守着。”
“这……”
“若是明早我们俩都起不来怎么行?”谢枕汀道,“何况小孩子这个年纪晚睡,会长不高的。”
他与叶帛玉都这么说,甘豆汤也不再坚持,道安后便先行回房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叶帛玉又道:“是我耽搁少侠了。”
“公子客气,”主家对保镖,哪儿有耽搁不耽搁的说法?谢枕汀道,“关外昼长,往常这时候我还不曾入睡,而今精气神正足。”
叶帛玉奇道:“只听闻少侠是钱塘人士,不知曾久居关外。”
谢枕汀道:“我在关外呆过七载,正是少年时候,记忆倒比幼时在钱塘的十数年深刻。”
叶帛玉道:“那边的风光想必与江南殊异。”
“亥时方才日落,北地开阔,可一睹日落之时的风光,日轮壮丽,天光无尽,七年里我不知看过多少回,却也不曾腻烦。”
见叶帛玉面露憧憬之色,谢枕汀心头一动,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不如,我带你一起骑马去关外看日落?
这个提议到底没有出口。
扪心自问他也觉得突兀,可对着叶帛玉时,近来总是会自然而然冒出一些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一个接一个轻飘飘地蹿出来,按也按不住。
他为自己的失常隐隐感到苦闷、不解,却不知当局者迷,忽略了一个“情不自禁”。
后来他们不再交谈,空气重归阒默,气氛却宁谧静好,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烛火不时爆开的声音。烛光是何时在眼前迷离涣散开的谢枕汀记不清了,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趴倒在冰凉的桌案上,身上多了一件大氅,又被该自己保护的人反过来照顾了一回。他举目四望,没在屋子里看到叶帛玉,忙起身走出去,一旦在院子里捕捉到那抹身影,心头方才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