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临并未在凉亭多待,因话题过于沉重,聊不几句便无言相对,仅仅喝过几杯酒后就带着华簪回了尘烟楼。
后来的那些日子如水平淡。冶临时常过来喝酒。他喜欢边饮酒边看她弹琴,有时也自己上手弹奏,命她随乐起舞。
两人相处日久,关系逐渐亲密,冶临待她亲和不少,很多关于使团的事情也愿意同她提及。加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华簪慢慢接受了冶临的存在,只是因有策风的前车之鉴,她不再奢求什么,维持现在的状态便极好。等到西凉使团离京,冶临也要回国。与其将终身寄托在客人身上,不如自己积攒银两好好过日子。
多年后华簪回忆起她同冶临的这段日子,还是难免怅惘叹息,那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静好的时光了。
如果不是那次醉酒,恐怕她与冶临也将就此分别,毫无瓜葛,如此也不会有后来的许多孽缘。只是人生不可重来,很多事情注定要发生。
那是初春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华簪正站在桌前作画。她向来不擅长棋艺和书法,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绘画和琴艺。
冶临踹门进来,踉踉跄跄至华簪面前,一手拿着个酒壶,一手拉过凳子。
华簪连忙收了画作和毛笔,扶他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关切道:“临公子这是怎么了?”
冶临抬头一望,看见她那张熟悉的面孔,才意识到现在在尘烟楼华簪的房里。突然地,他鼻头一酸,心中委屈更盛,忍不住一吐为快:“华……华簪,你坐下,我……们说说话。”
华簪听他吐字不清,知他定是醉了,便听话地坐到他面前,做出乖巧模样:“公子请说。”
冶临仰头喝下那杯茶,用控诉的语气道:“那个老顽固……我在时他尚且能维持表面功夫,如今我来了东越,他便现原形了……”他一拳捶在桌上,瓷杯震颤,“我母亲及笈那年就嫁给他,这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十多年的相处……这些年的相处居然还敌不过一个卑微的小妾!”
他说到此处更加愤恨:“还有那个庶子……如今都作威作福到我母亲头上来了!若不是这母子俩,那老顽固又怎会听信谗言把小妹嫁给那么个混蛋!”
提到妹妹,他眼角瞬间红了:“莹莹才十六岁……她的人生就这么毁了。”转而又道,“他还架空我母亲,把家中大权都交给那贱妾打理。母亲体弱多病,又受此打击,如何撑得住啊……”
华簪静静听着,实则内心翻江倒海。原来这就是大小姐反对自己和策风的原因么?害怕公子宠妾灭妻,害怕沈二小姐受委屈,更害怕事情败露影响策家声誉。
她不动声色为冶临添茶,等他安静下来方安慰道:“公子且放宽心。您是嫡长子,将来继承令尊家业的是您,而非您的庶弟。等到那时,失去庇护的那位妾室和您的庶弟,生死不就在您掌握之间?”
冶临一愣:“可我母亲……”
华簪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前不久殷娘送了我一副养身的药,我明日便托人去驿馆寄到西凉冶府,还请您提前去信通融一番。”她眼睫细长,眨动之间似在撩人心弦。
冶临的心忽然又痒又热。他抬手轻抚左胸口,平息那奇妙的心潮,神色茫然。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很奇特。无疑他听了华簪的话极为感动,但除了这感动以外似乎还有什么别的情绪。
他伸手去抚眼前女子的脸,喉结滚动,低声道:“华簪,谢谢你。”
华簪一愣,转而笑道:“临公子何必客气。”
不知为何,冶临听闻这稍显生疏的称呼,内心突然涌现出不满:“别喊我临公子了,叫我阿临罢。”
华簪只以为他是因为醉酒才不正常,未深究便顺着他道:“阿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