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奥斯道:“你嫌弃它小?”
“不,”阿诺因笑了一下,“我觉得它小得很可爱。不过这床也有点小,让你跟我睡在一起,很委屈的。”
阿诺因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很多,他的谨小慎微和担忧紧张,慢慢地解除、慢慢地释放,到今日才完全放下。
凯奥斯可以维持人形,区别只是,他在盔甲里能够肆无忌惮地释放成一团如阴影的液体,随意地把某个部位变成混沌的形状,而目前不可以这么做。
“你可以睡在我怀里。”凯奥斯道,“很合适,不占地方。”
阿诺因也没多想,自己最弱小最任人欺凌的时候,凯都什么也没干,这几乎已经让他认定对方直如钢筋的性取向了:“不然还能睡在哪里?会被你挤掉下去的。”
长期的旅行路途,让少年的身躯感到疲惫,他脱掉鞋子,挨着骑士先生往床里面坐了坐,道:“我打听过了,永恒号是迷曲之都最大的客船,这种人流量很密集、又由商会管辖和王权的地方,教廷是很难查的,但也是因为这一点,船上可能会有一些……不太普通的人。”
凯奥斯看着他的腿,没有出声。
阿诺因知道他在听,继续道:“凯,你跟他们接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动手,也别生气,先找我……永恒号的餐厅是公共的,我们没办法一直缩在这里。”
凯奥斯还是没有回音,但阿诺因看他点了点头,刚放下心,就发觉自己的脚踝被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他愣了一下,见到对方把他长袍的衣摆撩起来,连同里面的裤脚也挽起,露出了一片未愈的瘀紫伤痕。
那是几日前在星光镇时,那个叫茉莉的女骑士伸手抓住他脚踝时留下的。豌豆公主般敏感娇嫩的体质,在那种濒死一握的力道之下,骨头虽然还完好无损,但周围的肌肤已经不受控制地伤了一片,青青紫紫的掌印烙在上面。
他这体质就这样,看着挺严重的,其实不影响行走,只是触碰时才会痛。阿诺因缩了一下腿,解释道:“没关系的,一般人早就好了,是我这人太麻烦了。”
凯奥斯没有碰疼他,一言不发地倒了点船上常备的烈酒,擦着酒液的掌心覆盖住青紫凝聚的地方,以不轻不重地力道给他揉散淤血。他低着头,声音也很沉:“我知道了。”
阿诺因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对方是回复自己之前的那些话,他无奈地看着对方的手,愈发觉得对方真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虽然这种特点并不耽误他的危险性。
近期以来的种种事件,让他有些放松了自己的警惕性。直到他的脚踝被烈酒沾染过后、温度高热得不正常时,阿诺因才猛地察觉到不正常的这一点,他嗖地收回腿,乱七八糟地道:“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总是靠一个人睡不睡得着来判断伤势,我这个根本就不疼……”
他前几日的失眠纯粹是因为旅行疲惫和精神紧张,以及巫术学习过后的贤者时间。
凯奥斯坐在原处,沉默无声地“看着”他。
圣骑士的双眼确实目不能视,却有另一种能“看到”的部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阿诺因不清楚对方究竟能看到多少,哪怕他做好了失控时被对方掀桌子翻脸的十足准备,但真到了此刻,他还是僵硬得手足无措。
那双受伤的腿,细长、白皙,骨节和肌肉的线条流畅优美,带着天然的纤弱和青涩,少年气息扑面而来。但也是这双腿上,被烈酒揉散淤血的地方覆盖上密密的鳞片,银白的蛇鳞闪闪发光,像是钻石一样交错排列……从表层、到肌理、再至骨骼,所有的优美和纤细全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银白的蛇尾。
这条尾巴携带着种族冲突的怪异美感,瑰丽、神秘、而又娇艳如毒蛇。它生长在人类少年的躯干之下,朴素的裤子被撑得碎裂,衣服被撕成残破的半截,露出银鳞散落的腰肢。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打乱了所有的安宁,阿诺因直接从床角上退得掉了下去,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蛇尾吃痛的蜷紧。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整个人的身体都快要燃烧起来。
阿诺因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形态。失去了药剂的辅助,他完全由自己承受着异变的痛苦,少年的指骨攥得发白,指尖却充血泛红,黑发被冷汗浸得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