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先生动作平和,手没有用力,只是静静地覆盖在毛巾上面,这块湿毛巾也并不沉重,但贴着阿诺因的小腿肌肤时,就是恍惚间让人觉得难以动弹。
他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想到自己那条丑陋畸形的尾巴露出来之后,对方该是怎么样的感受、该是如何的反应,他设想了十几种的反应状况,在心里站在对方的角度编演了许多饶过自己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能被这些理由说服。
一旦发生这种状况,眼前这个看起来冷峻凶恶、实际上非常虔诚温柔的圣骑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赎罪的圣骑士,信仰无可置疑。而他的这具身体,太像一个被魔鬼交易走灵魂的堕落者了。
阿诺因一时陷入失落和沮丧,这种自我怀疑的悲观情绪甚至超越了他的紧张和恐惧。他盯着对方宽厚有力的手,总觉得被毛巾覆盖着的那片皮肤诡异地温度上升,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
死在凯奥斯先生的手中,总比教堂的致死药剂下更好。少年垂着眼帘,自暴自弃地想。
骑士穿着厚重的盔甲,任何时候都没有要脱下来的意思。他低下身躯,半个膝盖叩在地面上,整个人都沉沉地停顿在了少年的眼前,散发着冰冷而可靠的气质。阿诺因坐在椅子上,在这个角度之下,注意力几乎全被对方金灿灿的发丝所吸引。
他下意识地逐渐望向对方双眼的位置,只看到重叠的破旧绷带。阿诺因的目光在这里停了一下,才忽地回过神来。
“骑士大人……”
对方没有反应,只有缓慢按摩瘀伤的手指仍在移动。
没有被理会的阿诺因顿时忐忑起来,他靠过去,略略接近对方的耳畔,有些越过了安全的社交范围、进入一种更隐秘更亲近些的交谈距离:“骑士大人……”
“叫名字。”对方说。
男人的声音沉而沙哑,像是被岁月风霜洗涤过无数遍。阿诺因一下子就被这股经历沉淀的痕迹击中了,像是遇到了长辈似的生出一股尊敬爱戴之情,不知不觉地带着些依赖感地改口:“……凯奥斯先生。”
“名字。”对方抬起头。
明明没有目光投来,但这种类似于被注视的感觉,仍令人心神触动。阿诺因不得不磕绊地改口,抑制住自己加敬词的陈旧习惯:“凯……凯奥斯。”
“什么事?”
“我可以自己来,我没事。”阿诺因努力保持语气的诚恳,“请您去休息。”
他一时忘记了自己就坐在对方的床边。
凯奥斯没有答话,而是在短暂的静默之后,缓慢地站起身。
一站一坐,身高差加上盔甲的加成,在这逼仄的卧室之中,阿诺因时时刻刻都觉得有浓重的被压制感。他抬起头仰望对方,恰好圣骑士也在微微低头,正对着他。
“你知道神明的信徒会怎么对异端吗?”他问。
阿诺因心里一紧,缓解情绪地舔了舔唇,保持气息平稳地回答:“我只是误闯进这里,我不知道教会的事。骑……凯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