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初道:“你不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任歌行如何向你父母在天之灵交代,如何青州交代?你是此行的目的,你不能出事,明白吗?”
李霑眼圈红了:“我……那我就呆在这儿?任大哥出事了,我就只能呆在这儿?”
杨晏初骤然捏紧了指节,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好好带回来。若不能,我也不必回来了。”
再打开门时,那沉寂的院落里须臾间已经列满了持剑的死士,他们像白日下的影子,黑夜中的鬼火,在无声无息间训练有素又有如幽灵般汇集到一处,冷剑如水,眉间还凝着朝露,霍枫桥穿过他们,从领头的那人手中接过自己的佩剑。
清晨不是一个打伏击的好时间,大概万物苏醒的时节与死亡并不相配。刀剑相击之声与弓箭破空的声响混着宛转的莺啼,眉间的露水冲淡了地上的血迹,严氏被骤然惊醒,烽火霎时燃了一路,战鼓骤然隆隆敲响,霍枫桥却带着杨晏初避开了主战场,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严家的地牢。
杨晏初本以为要以血铺路,没想到地牢的守卫在看到霍枫桥的那一瞬间,默默打开了地牢的大门,背着剑转身消失了,杨晏初讶异道:“您把守卫掉了包?”
霍枫桥嗯了一声,道:“毕竟我也不怎么太能打。”
地牢门开的一瞬间,那股混杂着尸臭和潮湿血腥气的浓烈的气味乍然间熏得杨晏初眼前发黑,他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霍枫桥指了指身后几人,道:“你带着他们去找任歌行……可能在最深处。”
霍枫桥言语未尽,拍了拍杨晏初的肩膀,又道:“……去吧。这里可以交给我。”
杨晏初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他仿佛看见霎时间血流满地,人们在悲惨地嚎叫,又真的无法确切地想象任歌行此时的样子——或者说不敢,而当这一刻真的切切实实地逼在他的眼前,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又什么都想到了。
杨晏初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穿过一间间狭窄而潮湿的牢房,里面都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个人的影子。杨晏初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这里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他穿过长而幽暗的甬道,转过伸手不见五指的弯,走下长满青苔的楼梯,终于在地牢的尽头最深的地方,看见了一扇封死的铁门。
杨晏初的心跳得耳膜都在轰隆隆地响,他听见自己说:“……钥匙。”
身后有人默默地递给他一把钥匙,杨晏初的手心里全是汗,他发现自己的滑腻发抖的手根本对不准钥匙孔,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对准,他狠狠地骂了句娘,把手在胸口的衣料蹭了一把,稳了稳心神,把钥匙送了进去,拧开了门。
杨晏初逆流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铐在架子上的人明显已经神智不清了。任歌行满脸是血,大概是被铁环扣着脖子不舒服,一直在神经质地摆头,被展开着锁住的双手已经快把木架子挠烂了,身上也是血糊糊的一片,光线很暗,看不清有什么伤口,但是一定是上过了刑的。
他们才仅仅分开了三个时辰啊。
他听见铁门传来的动静,把头缓缓地扭了过来,无神的眼睛盯着这边,一歪头,颈骨喀啦一声响。
杨晏初身后的那几人低声道:“杨少侠,这……”
杨晏初牙关都在上下打架,他道:“……把,把钥匙给我,然后都退后,他神智不清,会,会伤人的。”
他再也来不及说别的,几乎是飞扑过去,哆哆嗦嗦又强作镇定地打开了锁在任歌行脖颈上,手腕和腿上的镣铐,打开的那一瞬间任歌行一下子坍塌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杨晏初的肩膀上,杨晏初闷哼一声,险些没跪在地上,他张开手臂搂住了任歌行的腰,拍了拍他的后背:“来,我看看你伤到哪儿……”
话音未落,杨晏初颈侧传来一阵剧烈得让他眼前发黑的疼痛,是任歌行偏过头,属于药人的锋利如刀的齿牙狠狠地楔进了杨晏初的皮肉,杨晏初一瞬间有被什么野兽叼着咽喉要害的错觉,剧烈的疼痛让他两只手在空中乱抓,胡乱间,他在任歌行的腿上抓到了一把东西,他在恍惚的疼痛中下意识地捻了捻,那东西像是一把颗粒,触感却粘腻,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那脖颈上的疼痛顿时显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