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悲凉、凄凉、哀凉……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冷。而更多的,是怆伤,迷惘,惊诧,以及一份关于昔日的回溯与追忆。
有一须臾,他觉得她并非可操纵千百人生杀予夺的掌权人,只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编排的可怜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像糟糠之妻成怨妇后回顾丈夫的好处、又或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在悼念亡夫的感觉。
不过,也不排除是他因激动而产生的眼花与错觉。
下一瞬,他的揣度得到了证实,看到的情景果然只是错觉。
只眨了眨眼,菡萏王座之端,那个高高在上、尊贵雍容的女人脸上所有复杂的表情荡然无存,是奚弄与冷笑:“强凶,本宫此乃强势之魄。你如今身不由己,自由,生死,皆由本宫翻云覆雨,你并无顽抗置喙的资格。”
真正的可怜人,是他!
碾廑被抓得莫名其妙,他亦步了后尘。
然更莫名其妙的是,她离开前竟板着脸警告了他一句:“日后休要在我面前酗酒,有损宫中香粉之风,怕你难担后果,下不为例!”
“既名熏宫,何惧酒熏?”没来由的不可理喻,即墨飒风不再低声下气,含着嘲讽的意思怼了回去。
可马上他就懊悔了,因下一刻他手中的酒葫芦已风水轮流转到了婧姬掌心。
他愣愣耷拉。实力主宰一切,弱肉强食。譬如此间,他料敌先机,早在开口前已知对方定要恼羞成怒夺他酒盅,遂指尖贯力,牢牢紧握,不料依然给她轻而易举夺了过去。眼见她面罩冷意,连忙妥协,堆笑讨饶:“入府跟风入乡随俗,既然宫主不喜,作为宾客,自然不能喧宾夺主,小可遵命便了。”
“你错了,杜康一道,本宫甚以为喜,只是厌恶你饮酒时那不雅的姿势而已。”
即墨飒风:“……”
白月薰宫强者如云,抛开那身怀逆天之力的婧姬,她底下还有朱,赤、靛、绀、淄五罗姝,六大护宫神娥,十四歃血碧翼。这些女人虽皆有一条其貌不扬的共同点,但人不可貌相,皮囊之陋不代表实力寒碜。即墨飒风闲暇之余特意寻了五姝之末的朱姊切磋,数百回合过去,竟只凭玉石俱焚之法险胜,委实汗颜。
这表面要靠武力逃之夭夭,是真正的痴心妄想,为今之计仅有智取可行。
月黑风高,三更半夜。
天幕中星月皆隐,为云霾覆盖,而方方亩亩、一栋栋一幢幢的阁楼熄灯灭烛,就衾安枕,是偷鸡摸狗,行窃走盗的最佳天时。虽各径各巷仍有夜卫巡逻,但被捉脏的风险已是最低。
即墨飒风一改往日轻袍缓带的不拘风格,换上一袭从头顶黑到足尖的夜行衣;又一反常态,干起了鬼鬼祟祟的蟊贼之举。
他纵横飞跃在屋宇垂檐、庑悬卷棚之间。一边顾盼警惕一边孑孓独行,几个起落,避开三支梭巡队伍,降在了一方偏殿之旁。
周遭乱石栉比,嶙峋崎岖,在暗无天日的夜色中显得尤其狰狞。一墩墩石山上攀援了姹紫嫣红的荆棘蔷薇,争妍夺辉,散发出诡异的幽幽烟袅,芳香四溢。
正前方高耸的石碑上,入者截足四个血红大字尤为可怖,而在石碑之左,蔷薇掩映下的匾额上写着无门监牢四字。那四字不同于石碑四字一般殷红如血,却是诡异的惨白,其可怖与阴森之处远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