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镇。
一支百余人的运粮队伍中,有人赶着骡车马车,有人推着板车独脚车,有人背负肩扛麻袋,沉缓而疲累的在官道上前行。
短褂麻裤的李大头低头弯腰,扛着重逾百斤的麻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因为鞋底早已被磨破,脚踩在泥土道路上,留下点点猩红的血迹。
额头的汗水无力擦拭,顺着脸颊不断滴下,身子骨瘦弱许多,已经许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的李大头,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随行的差役骂骂咧咧的走过来,鞭子在李大头身上抽了一阵,留下道道血痕,见对方有气无力的睁开眼,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这才相信他不是偷懒。
“来两个人,抬到路边去。都看什么看?谁准许你们停下来的?还不抓紧赶路,要是误了时辰,大爷要你们好看!”
为首的官差得到差役禀报,过来瞥了一眼,随口吩咐两句,便要转身离开。
搀扶李大头到路边歇息的,是跟他相熟的粮铺伙计,见状连忙哀求:
“大人,李大头这是饿得不行了,请大人行行好,把今日的口粮发给他吧,小的送他回去,如若不然,他一定会饿死在这里!”
为首官差冷哼一声,“该他送到县邑的粮食没送到,还想要粮食?痴人说梦!”
“大人!这是一条人命啊,请大人发发善心,就算不可怜李大头,也可怜可怜他家的老小,没有口粮,他们怎么活啊?你们不能这样!”粮铺伙计连连磕头。
“混账!”官差大怒,手中鞭子一响,抽翻粮铺伙计,“敢教本大爷做事?活腻了!本大爷可怜他,谁可怜本大爷?再多嘴一句,他的粮食就由你背!”
粮铺伙计不敢再多说,只能爬起来回到队伍里。
他跟李大头有交情不假,但也没有那么深厚,该说的该做的都做了,不可能为李大头拼命。
队伍里的其他民夫,望着李大头的目光从怜悯到麻木,最终都低下头继续赶路,只在官差们看不到自己的时候,偶尔流露出彻骨的痛恨。
精神萎靡的李大头躺在草堆里,双目空洞的望着蓝天,只觉得天旋地转、白云似远非远似近非近,脑子里一团浆糊,神魂好似要离体而去。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他很怕,怕得泪眼模糊、浑身发抖。
他又很愤怒,愤怒得五官扭曲,双目赤红。
他还很悲凉,悲凉得满脸哀怨,如同被遗弃的孩童。
国战五年,兵荒马乱身陷异族统治之下,野蛮的草原战士荷甲带刀日日招摇过市,那么艰难凶险的岁月,他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了,如今国战结束,本以为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却不曾想连一年都没撑过,就要饿死道旁,横尸野外。
北胡大军撤退的时候,四处劫掠,富人大户与平民百姓家中的粮食财货,几乎都被搜刮一空——除非是家中有秘库、密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