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照中天之时,地牢里的一行人才终于出了那压抑沉闷的地方,颜阾和余下三人极有默契的走在戚容珩和迟纭的身后。
方才被戚容珩打断谈话的迟纭到了这会儿才平静下心中愤然,也才恍然过来她竟因为戚容珩生出了这般怒气,也知晓戚容珩心中定也乱,现下竟是不知该怎么再跟戚容珩开口说话了。
“可是回府?”戚容珩心下虽也乱,但还是顾着迟纭去处。
“茗云馆还有事要处理,办完事我再回府。”迟纭心下微叹,她也不知为何今日如此反常,平白扰了戚容珩的心绪,若是因此坏了事,她怎么担得起!
“我送你。”
不是问,而是肯定。迟纭瞧着他比平日里要冷冽一些的面色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来,便应下了,但回想起方才那遭,总归还是她冲动了些。
方才齐宵大笑过后便伏在地上痛哭,良久才抬起头来看着戚容珩,满目忏悔。
他说自己当初实是因为帝王蒙骗他说前国公爷通敌叛国,欲弑君夺位,桩桩证据摆在眼前,他不得已才出手杀害一路提携自己待自己至亲至友的主将。
他说他射出的那支箭的确是偏了几分,因为那时哪怕他是信了帝王的话,也不忍真下狠手致其性命,却哪知他还未来得及说出那句“带回京听候陛下发落”,另一支箭就射向了戚鸿煊的心口,是自己身旁的郑奎,他说帝王有令,逆贼见诛。
他说在那之后他就被郑奎以通敌叛国之罪扣住,那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帝王用来清除功高臣子的棋子。
悔恨自那时便涌上了心头,可已经于事无补,他被秘密押解回京,他知晓自己难逃一死,却还是想去主将墓前磕头谢罪,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眼,临近京城时他不知被谁掉了包,替他死的是个无名贼子。
随后辗转几年,他才被关到了重光寺里,那儿的一位高僧告诉他,若是想赎罪,便日日念经为这盛朝百姓祈福,终有一日方能解脱。
他说那时他还在想自己的罪如何能念念经就赎清的,是以便一日接一日的沉沦在那悔恨苦海之中,念出一句经文,心中却半分不得解脱,反而愈收愈紧。
他说到了今日才知晓,原来自己一直认为的罪,其实并不是纠缠他的苦果,而自己这么些年逃避的真相,才是让自己一步一步掉进深渊不得解脱的罪。
他的罪不是残害恩人,而是在那时竟不奋力反抗携同后来的世子揭露皇室丑态,以至于国公府和永穆侯府因此只剩下戚容珩独自一人抵抗那吃人心的华家。
这些话说完,齐宵对着戚容珩不止磕了一个头,戚容珩一直冷眼看着,但迟纭却忘不掉那时他握的拳有多紧,忘不掉他徒手砸在金刚铁铸牢门上的咬牙切齿,忘不掉最后那道门上留下的点点殷红血迹,忘不掉他转身离去时的颓然背影……
纵使日后总有那么一日,迟纭还是后悔自己在如今这般紧张的关头没沉住气,直到被依旧尽力掩饰着自己神色的戚容珩兀自抱上了马,心中叹的气都不知几何了。
身后之人轻夹马腹,耳边有了些许轻风,但行的并不快,迟纭知晓戚容珩是在借着送她平静自己的心,是以也一直没有说话。
后头的芷棋和云朗二人也都放慢速度跟在后头,深重夜色之下一行人如此悠闲的姿态,若是有人经过怕也是会觉得奇怪……
此番静谧的氛围一直延续快到茗云馆,迟纭心中忐忐忑忑,却哪知还未到茗云馆,戚容珩对身后的云朗抛下一句“别跟来”就带着迟纭加快了些速度往不远处小巷疾驰而去。
听到吩咐的云朗心中懵然,却还是拦住了准备追去的芷棋,他是知晓自家主子不是那等登徒之辈,但芷棋却不知戚容珩真面目,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她可没少听呐!
“不要逼我对你动手!”芷棋横眉冷目道,袖中短剑已然滑出落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