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对父母的记忆停留在16岁那一年冬日的汽车站。

    上演在城东旧车站的这场离别,没有相拥而泣,没有对坐沾襟,平凡如寻常街边早餐铺子里附赠的半温汤水,寡油少盐,显得津淡无味。

    秦牧的母亲聂娟站在一辆不知道停了多久的橙色大巴车前,不住的搓手跺脚,眼神时不时飘向在远处拢在升腾蒸汽里的秦广胜。她很不适应和自己的儿子独处,这使她焦躁,倍感煎熬。

    长久未开的车窗上结了厚厚的霜,女售票员正踮着脚尖,将冻硬的拖把举过头顶粗暴的刮擦。刺耳的尖锐声响,一声声,像是故意挑拨她紧绷的神经。聂娟深吸几口气,可几秒后,还是被极端的情绪俘虏,极为烦躁的朝自己脖颈处抓挠一番,直到皮屑脱落,渗出血来。

    秦牧看见渗出的血滴被母亲红色的毛线围巾吞噬,又在她的脖颈上印出一片血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一角是聂娟用淡黄的丝线绣着秦牧名字的缩写。他伸手想为母亲擦拭,聂娟却惊恐地退了一步,堪堪躲开了。

    秦牧伸出去的手仿佛冻在了这呵气成冰的空气中。

    他无法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去阻止母亲的自残行为,甚至他的触碰,会使母亲陷入更为癫狂的自我瓦解。

    少年秦牧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寒风将整个人穿透。

    秦广胜回来了,拎着两袋热乎乎的包子。他像是聂娟的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紧紧缚在怀里。

    “拿回去垫垫肚子吧。”秦广胜分了一袋顺势递给了秦牧,“你已经是男子汉了,自己要把自己照顾好。”

    秦牧没抬眼,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表情,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车站的广播正在通知旅客登车。

    秦广胜叹了口气,拍了拍秦牧的肩膀,搂着聂娟上了车。

    车里开了空调,车窗上凝结着雾气,秦广胜用袖口擦了擦,正好露出秦牧被风吹的通红的小脸。

    “回去吧。”他比了个口型,摆了摆手,不想儿子在风口上站太久。

    秦牧抿了抿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倔强地一扭头扎进来往相送的人群中……

    秦牧有些忐忑,他不知如何开口,所以等待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喂,是哪位?”

    他听得出来,这是母亲的声音,隔了这么多年,他仍未忘记。

    她的语调轻松又平缓,像是接起一通寻常主妇午后寒暄的来电,还带着一丝欢喜的雀跃。

    秦牧语塞,他害怕自己一开口,母亲又陷入焦虑和不安,让她眼下安宁的生活又成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