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徽忍不住笑了,无论是十三、十六还是二十五,这女人永远都有蛮不讲理的一面。
但当嘉禾在苏徽床边坐下之时,她面上虽然还是带着笑,眼中却已有了担忧之色,“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伤口疼么?”
眼前的少年人面色苍白,就像是一张脆弱的薄纸。胸口的箭伤一直未能愈合,伤处出现了化脓的症状,这些天苏徽一直昏昏醒醒,董杏枝不放心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一直打算好好审问他一番,可看着他这样凄惨的模样,就算是曾经铁面无情的内廷女官都下不了狠心逼问他什么。
嘉禾很害怕这个少年人就这么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怕,明明她做了十多年的皇帝,早就见惯了生死了。
“疼。”苏徽老老实实的点头,“不过,疼多了也就习惯了。”
“真的能习惯吗?”
“能的。”苏徽说:“这算是人对于自己的一种保护吧,疼久了,就会渐渐的麻木。等到什么时候不头疼了,要么是好了,要么是死了。”苏徽尽可能的用轻快的语调说这样的话,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恶化到了怎样的情况,再不回到二十三世纪他可能会死,然而控制穿梭系统的AI迟迟不能开启,他也没有办法。死亡是他在来到夏朝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在接受志愿培训的时候,他就被明确告知了这个时代的危险,但他还是来了。
原本想着自己可能会死,他心里还有淡淡的惆怅,可是在见到嘉禾之后,这份惆怅都化作了烟云消散。
他想到了自己的硕导,云教授将一辈子的心血都耗在了张誊光身上,这样的感情其实早就远远超过了学者对研究课题的热爱。可是他们之间相隔着数百年的光阴,云教授没有办法见到张誊光,而张誊光也注定不会知道在未来居然有一个了解他胜过所有人的知己。
相比起来,他还算幸运的了。
“你睡不着是为什么?”苏徽问她。夜间喝过了一碗药,是董杏枝悄悄托在尚医局的属下送来的,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草药用处是有多大,反正现在苏徽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了一点。虽然好像还是没有退烧,但至少不那么难受。他想要和嘉禾多说些话,无关学术研究、也不是出于搜集史料的目的,他就是想和她聊聊。
“没有睡不着。”嘉禾说:“不算是失眠,是我自己不愿意睡。”
“为什么?”
“睡着之后会做梦,梦里会见到许多我不想见的人。”
“谁?”
“很多啊。都说人死之前会如走马灯一般回忆自己一生的经历,我这人直觉一向很强,大概也是快死了,最近总是会梦见过去的事情。我梦见父亲抱着我坐在御书房内议政、梦见儿时见过的那些妃嫔妖媚的在花丛中笑,还梦见了称帝之后的许多事情……”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的人名,要么是她的心腹、要么是让她头疼的敌人。苏徽没有听见“云乔”这个名字,也没有听见“云微”。
也许对于一生波澜壮阔的女皇而言,这两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吧。
“梦见这些人,算是噩梦吗?”他小声的问。
“算。”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每一场梦的结尾,我都会看着他们死去。后来我明白了,不是他们死去了,是我要离开他们了。唯独昨夜是个例外,我梦到了昆山玉,梦中他陪着我下了一晚上的棋,不知是哪里来的笛声幽幽的响,我和他坐在高台之上,沾着夜露的纱帘拂过我的面颊,他对我说,我赢了。然后这场梦便醒了。”
端和三年,嘉禾与昆山玉之间还只是纯然的君臣关系,甚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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