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卫南平顺着陈家斑驳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观了一夜的星。
申城市内的空气极其污浊,即使是月亮昏暗的夜晚,也看不清天上星宿。卫南平仔细辨认,勉强从满天云雾里找出了北斗七星。
斗柄西指,快到秋天了。
第二天一早,陈莠盛了满满一罐热气腾腾的杂鱼汤,让陈丹青带到学校去。
今天轮到陈丹青骑车,她将装满鱼汤的罐子放在车前的筐子里,把粗布书包背在身上。
陈丹朱揽着她的腰,一叠声儿地说“小心着点小心着点”。陈丹青把着车头,笑道:“抓稳——”
陈丹朱把她的腰抱得更紧了些。
骑着自行车,出了陈家与人合租的小院那锯断了门槛的院门,穿过两条人声鼎沸的街道,就是清幽肃穆的知白坊了。
与居住着大量底层民众、开满喧嚣吵闹的工厂的嘉仁、同业两坊不同,知白坊里居住的都是家境殷实的富人。因此,知白坊里没有像申城绝大多数地区一样弥漫着烟尘、臭气与酷热,而是凉爽清新,分外宜人。
因此,白家将女学的地址选在知白坊西北角一处白墙黑瓦的宽敞院落里。
清晨,冷澈的阳光透过道路两旁香樟树浓密的树冠,在沥青路面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陈丹青用力地蹬着自行车的踏板,汇入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自行车洪流。
这都是从不同的地方赶到知白坊上课的女学学生。
陈丹青一边蹬着踏板,一边还有余力和认识的同学打招呼。她在女学里人缘颇佳,交游广阔,招呼一打没完到了,骑车都不认真了,车头左摇右摆,唬得陈丹朱直掐她腰。
正是上学的时候,白氏女学大门洞开。陈丹青在大门前把车停下,陈丹朱长舒一口气,跳下后座,扔下一句:“明天我骑车!”之后,背着自己的书包扬长而去。
她是十三年级的学生,陈丹青在十年级,彼此教室并不相邻,一个在东侧二进跨院,一个在西侧三进跨院。
一个身材微丰的鹅蛋脸女子站在大门里等她,陈丹朱叫了一声“孟娴”,两人亲亲热热地挽着手,一起往教室走去。
陈丹青摇了摇头,又蹬起踏板,将车骑到前院西侧的自行车棚里,在校工那里登记了名字与车牌——车牌是女学里给学生的自行车发放的入门凭证——校工拿起一把铸铁的大锁,将车轮与地上焊死的横栏锁在了一起。
把车存好,陈丹青背上自己的书包,将装满汤水的罐子抱在怀里,向位于西侧三进跨院的十年级教室步行而去。
“可得快点,不然汤都凉了……”
她加快了脚步。
距离正式上课还有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教室里星星点点地坐了些人。
陈丹青向倒数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看去,果然,那里已经有人了,正趴在桌子上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