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响起车门把手拉动的声音,然后热的烫人的阳光便直直打在侧脸上。

    许一鸣从没感觉到阳光也有那么不舒服的时候,他顶着刺眼的光,抬头眯眼看,车外的人冲他挥挥手背,示意他往里坐。

    那人穿了件薄薄的米色羊绒衫,高领的设计把他的脖子包裹的严严实实,遮掩在其内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已经存在,岚从头到尾就不是良善之人,百倍千倍报复回去的恶,许一鸣也算得上深有体会。他早知他是这样的秉性。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人,死了,都要一起下地狱。

    “有没有哪里想去玩?虽说是我提议的,但目的是想你能够放松下来。”,岚微笑着对他说,看起来心情不错。

    许一鸣摇了摇头,沉默的侧过脸,望向缓缓行驶中的车窗外。

    这里已经远离城市,大片的田野间,一排排连成线的低矮房子,绘成的画面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许一鸣忽然觉得找个这样的地方躲起来也不错,没有人认识,没有人打扰,然后慢慢一个人死去。这个想法浮现脑海的下一秒,他又为之愕然,明明一直都在为能和这世界每个人一样而努力了很久啊。在这片浮沉的世界里,有个能称为家的地方对他不是一直都很重要吗,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呢?

    他愕然。可是,有些东西,有些人生来就没有,没有的,怎么也不会有结果。

    “怎么了?”

    岚微微斜过眼,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他想握住许一鸣放在膝盖的手,被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我累了。”

    许一鸣淡淡的说,他将头靠在车窗边,这辆车的玻璃似乎用了很好的隔热技术,外面阳光是那么热烈,他感觉不到一丝热意,那挂在天边的太阳好像只是个外表完美的塑料模型。这很好,他讨厌今天的太阳。他在心里嘀咕。

    身旁也没了声音,车厢里静悄悄的,车子开过一个路口时,他听到那人冷着声音说,“回去。”,显然是对着驾驶座那青年说的。

    不知不觉,那片乡间田野被逐渐抛远在身后,马路两边渐渐能看到杂草丛生的废弃建筑,破败的旧小区,更远处矗立着光秃秃的钢筋水泥。城市与乡村的交界处,被人遗忘的世界边缘,既不宁静也不喧嚣,只剩下萧瑟。

    他在驶向自己该去的世界。想到这他又觉得烦躁,他闭上眼睛,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他更多的挖掘自己的记忆,然而这使他惊讶的发现脑海怎么都拼凑不出来父母的脸庞。原本他是有张一家三口照片的,那时候一气之下离开了叔叔家,照片也就忘在了那栋灰蒙蒙的别墅里。好在他很少怀念自己的父母,他们离开时他还太小,过去这么久,样子早就记不清了。这样看来,没有感情的人类之间,独独靠着那一丝血脉作为的羁绊真是脆弱的可笑。

    “你什么也不跟我说,你不说,我不知道怎么做。”,岚点起一支烟,望向窗外的视线悠远,许一鸣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对这突如其来的开口,许一鸣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狼与羊从来都是食物与猎手的关系,就像他从来不具备对他说不的资格,如今这人还来上这么一场拙劣的表演,该说是兴致大发吗?

    他扯了扯嘴角,有点想笑,车厢里弥漫开来的浓郁烟雾,呛得他冷不丁的咳嗽起来。岚打开车窗,烟雾转瞬散尽。

    “你想我做什么?说说看。”,岚回过头看着许一鸣的眼睛。

    “你有病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放过我,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别再来打扰我。”,许一鸣皱着眉几乎是迅速的回答,这类的话他已经对他说过无数遍,说腻了,说烦了。

    “骗人。”,两瓣薄唇细微的上下轻碰,嘴里便吐出这毫无重量的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