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进松竹院的门口,顾玉棠隔着老远就看见只院子里三两个丫鬟忙出忙外的,而且个个脸上都带着些许紧张的神色。
松竹院原本不是顾玉里的院子,这里原本是顾礼池攻读科举的小院子,因着顾礼池不喜热闹,而且攻读科举需要绝对的安静,不能受到外界的影响,当时的顾大老太爷就让人在一片翠竹之间,建了这个占地不大,一进两出的小院子。
院墙外面是数丈高的翠竹,绿油油地一大片,遮住了小院子的半边天空。进入院子,顾玉棠由着小丫鬟指引,穿过了幽深的长廊,又穿过一个装饰华丽,充满书香气息的弄堂,终于来到了顾玉里的房间。
因为顾玉棠来得匆忙,并没有着人向院子里的几个管事妈妈进行禀报,顾玉棠站在门外,透过窗棂的缝隙,看见顾玉里正安静地躺在榻上,额头上还敷着一块半热的毛巾,身边侍候着几个穿戴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小丫鬟。
顾玉棠看了一眼,便让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小丫鬟叫翠屏,是母亲亲自从自己身边拨来伺候顾玉里的,因为顾玉里是顾家大长房的嫡子,以后是要继承顾家大长房的一切家产的,是要压过小长房,做顾氏一族家主的人。所以他的饮食起居,自然要小心翼翼,院子太大,难免会窜出来些为非作歹的人。
况且顾玉里又是一个傻痴儿,别人说什么都愿意相信。
顾玉棠想到这里,只感觉心头传来一阵阵疼痛,一时疼得她,抓紧了旁边的阿华。
她无论重生几次,她都不会忘记,她的亲弟弟顾玉里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被别人陷害,落入万丈深渊的。
别人觉得他傻,好欺负,所以每一个人,包括伺候的丫鬟,都想着要捉弄他,欺负他。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既然诸天神佛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只想尽力保护父母兄弟,虽然她父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若不是遇到了陈姨娘那个满怀心机的女人,他父亲也不会和她母亲走到需要合离的那一步。
她也不会被人接到乡下去住,也不会发生之后的那些事情,更不会死在那个冰冷的池水中,没一个人发现。她自重活这一世以来,就想好了上一世她没有想到的东西,她不求什么泼天的富贵,只求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和和美美的,不过她不希望这些变成奢望。
“姑娘怎么过来了?”顾玉棠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了一眼,竟然是她的乳娘韩妈妈。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又看见她了,那个曾在自己小时候,无数个夜里哄着自己入睡的人。可她明明记得,韩妈妈不是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因为家里面老母亲重病,她母亲念韩妈妈年纪大了,就把她遣回昆明外祖家荣养和侍奉老母亲去了吗?
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韩妈妈,你怎么来了?”顾玉棠像是一只久久未见母亲的小鹿一样,紧紧地抱住了韩妈妈,眼睛止不住地往外面掉金豆子。
韩妈妈显然也是被顾玉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韩妈妈经历的生离死别多,最不喜的就是别人哭哭啼啼,忙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绣着梅花的手绢出来,“好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了起来?里哥儿的病只不过是腹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别难过了。”
正说着,韩妈妈把藏在自己袖子里的麦芽糖拿了一块出来,递给了仍带着几分哭腔的顾玉棠,“我的好姑娘,这样哭哭啼啼的,以后若是许了人家,嫁到人家家里去,婆婆看见你这副啼哭的模样,指不定又要给你立多少规矩呢。吃颗糖,心里面甜了,就不觉得苦了。”
韩妈妈以为她是为顾玉里的腹泻哭的,其实不是,是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她这位乳娘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上一世的时候,那天她母亲突然派人来告诉她,韩妈妈要走了,她当时就放下手中的书本,追了半里地,才追到已经出了青鱼巷的韩妈妈。
她那个时候也是抱着韩妈妈像今天这个样子,哭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放了韩妈妈走的。今天韩妈妈突然回来,难不成是母亲让人递了消息给韩妈妈,让她回来帮忙的?
顾玉棠吃着韩妈妈给的那颗糖,紧接着追问道“妈妈,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您回来了,也不让人过来向我通传一声,我也好过来看看您呀。”
韩妈妈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整齐地梳了一个圆髻,用一个玫瑰鎏金的簪子固定住,身上穿着的也是寻常人家仆妇穿的宝蓝色云纹对襟长袄,两只手上都带着一只看起来沉甸甸的藏银手镯,刚才在她紧抱韩妈妈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双手,她的双手已经变得十分粗糙,想必在乡下韩妈妈也是一刻没闲着,所以生出了这许多老茧。
韩妈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她,脑海中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带着一股难以捕捉到的忧愁,缓缓道“夫人上个月便给我捎来了书信,说她出了一些事情,要外出一段时间去处理。府里面林老夫人又不是一个乐意管事的人,两位哥姐又那么小,不能没有人照顾哥姐,便专门让人驾了马车,拉我上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屋内,仍旧昏迷不醒的顾玉里,带着几分难过的情绪道“姑娘,若不是我家大嫂在乡下出了事,我也不会这么晚才过来,害得里哥儿平白无故遭了那些罪。那些个挨千刀的腌臜货,明知道我们里哥脾胃虚,性子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哄骗着我们里哥吃了那么多新鲜水果,我们里哥也不会腹泻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