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回程那天是个大晴天,但行宫里众人心情都挺一般,说来还是因为昨天在杭州城外检阅驻杭官兵闹的那场乱子,让众人对皇上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又有了更深的体会。
若说去年的南巡是太子不想去皇上非要太子跟着,那今年这一趟就可以算得上是康熙把太子给绑出来的。一路上太子的车架船只外边都有侍卫守着,旁人轻易见不着太子爷。直到检阅兵丁的时候身为储君的胤礽才勉强露了面。
也许是太久没出来,一贯有些阴郁的太子竟然也起了想去狩猎的心,可惜他是太子,还是个被皇帝忌惮太子,康熙自然是没点头让他去放放风。
被禁锢在康熙身边的胤礽全程的铁青着一张脸,晚上宴席间更是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好在他身边一直有人守着,没等太子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就把人给扶着回去了。
离开杭州的头一晚有了这么一出戏,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谁也不敢发出大动静,就怕有什么事儿传到前边老爷子耳朵里去,当了他老人家的出气筒。
“好了好了,早知是这样我就不该带你去的。”楚宁马车里还坐着胤禟送过来的董鄂氏,原本就情绪有些不对的人一进马车眼泪都掉下来了。
“嫂嫂,你怎么的这般心狠,好歹你比我还多见青郎一回呢。”董鄂氏是个有才情的女子,有才情的人心中那些诗情画意总是比楚宁这样的俗人来得多些。
自打从花船回来之后,董鄂氏还真是对那女扮男装的淸倌儿上了心。第二天就又差遣人送了银子和亲手些的小笺送过去。这还不够,人青娘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并无回应,董鄂氏竟然为了这个愁眉不展好几天。
最后还是胤禟没了法子看不下去亲自去了一趟,找上花船的妈妈问清了人的身世,又确定她自己并不想常年在花船上耗下去,才让百宝阁那边出面替青娘赎了身。
“青郎什么青郎,是青娘。再喊错老九真要不高兴了啊。”楚宁打断了董鄂氏的话,“老九让人给她赎了身,她虽是淸倌儿但这些年在花船上肯定攒了些银子,往后肯定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你又何必老想着那一夜的快活呢。”
这话说完楚宁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好像听着有些歧义。不过好在董鄂氏才顾不上这些,“嫂嫂,我就是觉着这一次的经历像极了一场梦,上一次这般做梦还是没嫁人的时候与胤禟书信的那些日子,嫁了人之后便再没有了。”
董鄂氏就像是个矛盾体,一面从小饱读诗书向往诗经典籍里的那些纯粹无暇的感情,一面又从小看透了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她也学了个得心应手,做起皇子福晋来从不手软更没什么情面可讲。
楚宁说不好自己更喜欢哪样的董鄂氏,但这会儿她倒是愿意多出几分耐心陪陪她,毕竟为了个唱曲儿的淸倌儿不舍成这样,着实还是少见。
“再说胤禟也不在,我才不怕他呢。”众人都是往回走,只有胤禟得了皇上口谕往更南边去。胤禟虽不知道康熙为何突然起了念头要搜罗别国书籍,但即是头一次皇阿玛专门交给自己的差事,自然是要用心办好才是。
“你啊,人九儿不错了。心里酸得不得了还得捏着鼻子帮你去安顿人家。平时最是见不得美人的主儿,那天回来愣是拉着他哥数落了人青娘好久,我可从没见过他那样。”
以往都是那些爷们聚在一起说家中福晋的不是,甭管他们在外边又看中多少女子,或是又有哪家大臣送了人进府,只要福晋有些不高兴他们便觉着是福晋小气了。如今不过掉了个个一回就醋成这般,也算是他们活该。
董鄂氏听了这话心情多少好了些,妯娌两人坐在马车里吃吃点心倒也就把这茬给顺到脑后去,但谁也没想到出城的时候竟然还来了一出千里相送。
车队因着圣驾在前边走得慢,后边多少有些堵,两人原本在马车里挺好,恰好一阵微风吹来把马车帘子半吹了起来。董鄂氏随意往外一瞟,却不想正好就撞见站在路旁一身那日花船上一模一样的打扮的青娘。
董鄂氏看着车下的人穿着那日的衣裳深深的给自己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一时之间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说来自己其实除了知道她叫青娘旁的一概不知,青娘恐怕也不知自己到底什么底细,除了那张小笺怕是什么都没了。
那晚其实董鄂氏刚开始上花船的时候言语间颇有敌意,只要一想到在京城里胤禟肯定也是这般与她们嬉戏玩闹她心中就不舒服。却不想自己的敌意抵不过青娘的包容,一直身在深宅大院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的人从来没尝过那般滋味,容不得董鄂氏不欢喜不惦记。
这一眼是青娘来给她道谢,也是告别。董鄂氏许是真想通了,也许是深藏了,反正是了然一笑放下车帘,便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一路往回走,圣驾走走停停最长也没超过三两天,总算在三月里春暖花开之际回到京城。回京之后两件事让朝堂之上没个安宁,第一件是皇上下旨黄淮河工告成,从此四海奠安,民生富庶。一时之间每天上朝都是几大摞歌功颂德的折子,热闹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