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周遭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我纳闷地抬起头来,前方那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的戏班子已经不见了,我眼前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屋角放着一张暗红色、精致的雕花木床,上面悬挂着纱制的窗幔,屋角有一张画着古代仕女的屏风,红木的梳妆前,坐着一个长发披肩,柔媚动人的女子,她是秦家大小姐胭脂,身后的女子拿着一把木梳,为她轻轻地梳理长及腰下的黑发,那女子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俨然就是檀香。只见胭脂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愣了神,脸颊似乎泛起了红晕,她开口说:“檀香,可有觉得他好看极了?”檀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大小姐,谁好看啊?”胭脂脸更红了,双手绞着手里的一块手帕,声音变得很低:“那张生啊……”
站在屋角的我,回想起当时看那西厢记时的场景,恍然记得胭脂那带着光亮的双眼和泛红的面颊,我细细回忆起那个演张生的小生,仿佛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风流秀气的男子?只见檀香一下子放下手里的木梳,蹲下身子,抓住胭脂的手小声地说:“小姐啊,他再好看和又能有什么关系呢,再过一月,就要嫁给沈家公子了……”胭脂忽然松开手中的手帕,伸手抓住檀香的手:“我不嫁他了,有听闻下人议论吗?那沈公子不是什么良配。我……”她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我这肚子,已经有了张生的骨肉了……”
檀香惊讶地张大嘴,猛然站起身:“小……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胭脂一把捂住檀香的嘴:“檀香,我没有别的法子了,否则我活不了了,我只有靠了!求,求去找张公子,将这首饰盒子带给他,就说……就说后天夜里,让他在后山的小树林等我,我爹在后院阁楼旁修了一条密道,我从那里出去。”檀香哭着摇摇头:“大小姐,这可是犯重罪的,我不敢,我不敢……”胭脂猛然站起身,然后重重地跪下:“檀香,我当如同我妹妹一般,忍心见我死吗?”檀香扑上去,抱住胭脂:“我去,呜呜,我去!”……
我站在屋角,忽然眼泪滑落了下来,无以言喻的悲伤弥漫在心头……我记起了过去的一切……记起了……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我躺在闺房的木床看,看着趴在床头睡着的湘琴,突然就掉下了眼泪,我摸了摸她的头,她一下子惊醒过来:“一尤,醒了吗?总算醒了!睡了快两天一夜了!一直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医生和小吴他们过来看了几次了,也灌了药,我都快要给家人打电话了!”她摸了摸我的额头:“烧退了,饿吗?除了给喂点水,这两天什么也没吃!”她絮絮叨叨,我却觉得格外的温暖。我朝她笑笑:“我真饿了,帮我去端碗粥吧。”她高兴地起身准备下楼。
“等等,湘琴,可以去镇上帮我买点东西吗?纸钱、香、白烛”我忽然叫住了她,她愣住了:“一尤,这两天嘴里一直念叨着胭脂……还有,我那天穿着红嫁衣……”敏感如她,定然是查察到了,我笑了:“湘琴,快去吧。我等回来”
这天夜里的12点,我又去了那间阁楼,不一样的是,这次,湘琴在我身边,她的眼里虽然带着恐惧,但是她义无返顾陪伴着我,我一直胆小怕事,我遇到什么都需要她的保护,但现在……踏在这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木梯上,扑面而来的灰尘让我忍不住想咳嗽,我们身上满是伤口,我们彼此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尘封很久的地方。
我们俩合力推开那间小小的阁楼,湘琴点燃两只白烛,放在桌旁,这时她也看见了墙上那张画像,那身着盘扣长袍的清代女子,同样弯弯的眉毛、细长的眼睛,一张红唇似笑非笑,温柔地凝视着我们!她走近画像,轻扶着上面的字:“一尤,她真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苦笑一声,开始将香、纸钱拿了出来,摆在屋子中间,点燃手中的打火机,点燃了它们,屋里顿时弥漫起一股轻烟,夹杂着灰尘向我们袭来。湘琴走到窗前,用力推开窗户,走到我的身边,我们席地而坐。
“胭脂”我忽然开口:“今晚我在这里等……等了我那么多年,我现在来了……”湘琴有些紧张,她往我身边靠近了一步,烛光里,我俩的影子相偎在了一起,忽闪忽闪。这时,屋外一道闪亮,照亮了整个房屋,轰呜呜的雷呜伴着大雨倾盆而下,忽然,湘琴一下子抓紧了我的衣服,我感觉到她在发抖,她颤抖地指向墙壁,只见我和她的影子旁,赫然有一道披着长发的身影,她在那儿并未走动,但却似乎一直盯着我俩。
我低着头拿起手中的纸钱,向火堆放去:“胭脂,来了……我一直在等。心中一定很恨,恨我不顾姐妹情谊,拿走了木盒,恨我并未告诉张生,恨我代替,嫁入了沈家,以致被堕下了胎儿,被丢在了后井,却关在这阁楼之上,恨到穿起红嫁衣悬梁自尽“我突然抬头,用手指着屋顶的房梁:“从此的灵魂不得安息,日日夜夜徘徊在这秦家大宅,哪怕秦家破败,也不肯离去,只为等到我,只为要了我的性命!”
话音刚落,狂风忽起,大风吹开阁楼那吱吱呀呀的房门,墙上的画像也扑扑作响,一道闪电划了过来,那道诡异的身影奇异地扭曲起来,似要向我们扑面而来!湘琴大叫一声,捂住了双眼。
“胭脂,怨恨我如此之深,我却从未怪过,我和的命运自从我们相遇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那一天,当我拿着放满所有首饰的木盒,跑遍了整座镇上,终于找到了正在赌钱的张生,一再说着的叮嘱,我苦苦哀求他后天夜里一定要等在后山,他双眼放光地接过木盒,嘴里连声应好。后来的那天,我听我娘说,后山出事了,大小姐昏倒在了后山,被抬回了秦家,我拼命地跑到秦家,却被拦在了门外,我再也无法见到,于是我在整个镇上疯狂地寻找张生,却再也找不到他,只听闻戏楼的小厮说两天前他就背着包袱离开了青石镇……”我的脸上已是眼泪,模糊到我看不清任何东西:“胭脂,没过几天,秦家大老爷抓走了我的爹娘,逼我代替嫁入沈家,他说,镇上有着皇太后御赐的贞洁牌坊,秦家丢不起人,外人并不知道秦家大小姐的容貌,就由我代替,嫁入沈家。”
“直到成亲那天,我才从春杏嘴里知道,被秦家大老爷强行灌药堕下了孩子,悬梁自尽了!我背负着整个秦家的秘密和爹娘的性命,日子过得如履薄冰,没过几年,我就去世了……”我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胭脂,湘琴她不是,不肯喝下孟婆汤,始终在这大宅内徘徊,她不是的来世,没有来世,求放过她,如果恨,就恨我一个人,求……”这时我已泣不成声,湘琴泪流满面地抱住了我。
这里,屋外雨声渐小,一切平静下来,墙上的那个诡异的影子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第二天的清晨,天气晴朗,我和湘琴背着背包,站在那贞洁牌坊旁的五丰桥上,我们凝视着悠长而曲折的青川江,江水温柔地盘旋在形状各异、大大小小的石头之间,显得格外宁静清溢,清晨的阳光照射下来,河面闪闪发光,湘琴看着我:“一尤,胭脂她走了吗?”
我看向秦家大院的方向:“也许她已经走了,也许她不肯离去,毕竟,这大院是她的家,还有她的孩子……”我转过身来,看向整座古镇,远远的寺庙里钟声回荡,一些人家屋顶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远处的小巷里传来了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几个准备开店的街坊已经支起了厚重的雕花门窗,这时的古镇分外幽静美丽、回味悠长。
古老的青石板路、残旧的院墙,斑驳的爬山虑、吱吱呀呀的木门。诉说着多少年的沧桑,那一缕缕芳魂,情归何处,梦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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