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雨花台。

    炎夏早已拉开序幕,头顶上、虚空里、甚至脚底下的青石板中,四面八方,每一个方向都传来酷烈的暑气,刚刚渗出的薄汗,只在额角略停留了下,便随着灼热的空气消散无迹,只有残留下来、若有似无的一丝痒还能聊以为凭据。

    祝银屏端端正正跪坐在蒲团上,高举起左手,右手扯着垂落下来的广袖,姿态优雅地给自己扇了扇风。实际上,在旁人看不到的袖子后面,趁机用指甲尖儿刮了刮额头,让些微的疼痛盖住那恼人的痒感。

    还没过头伏,就已经热成这个鬼样子,后头中伏末伏可要怎么过呀?

    连续不断的讲经声,自两耳灌进来,祝银屏无奈抬起头,见那设坛说法的觉慧禅师仿佛丝毫没被炎热影响,打着莲花座,身形稳如泰山,面色从容慈祥,宝相庄严,声音更是平稳如波,不疾不徐,细致诠释着精妙的佛理。

    果真有大功德啊,祝银屏不禁心生敬仰。看来,出家做尼姑这事,她恐怕是干不成的,要是不嫁给陶子谦……

    祝银屏微侧过头,见身旁的顾氏都打起了瞌睡,脑袋沉重垂下来,脖子曲成了拱形,下巴不断地磕在领口上。

    祝银屏无奈叹了口气。

    那天提出带顾氏来祈福法会,顾氏千恩万谢地走了,倒让祝银屏有些心虚,生怕出什么差错,让人白高兴一场。第二天一早,祝银屏给蒋妙兰写了封短信询问,不到傍晚蒋妙兰就回了信,一口应承下来,祝银屏这才放心。

    顾氏前世就喜欢把“菩萨”“佛祖”挂在嘴边,祝银屏也想着这个人情送的投其所好。可没想到,蒋家书香门第,亲族当中许多人对佛法钻研颇深,和这大报恩寺的主持有问有答,让觉慧禅师的说法越来越艰深晦涩。

    再加上天气燥热,别说顾氏,祝银屏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

    她强打起精神,在乌泱泱一群人中,搜索起蒋妙兰的身影。

    顾氏这些天又来过候府两次,在顾氏指导下,祝银屏终于做出了一个像样点的荷包,拿来送给了蒋妙兰。蒋妙兰乐呵呵的收下,将祝银屏和顾氏领了进来,不过没说上几句话,蒋妙兰就被蒋家长辈叫走了。

    “呼————呼————”

    耳畔一声惊雷,祝银屏惊诧转过僵硬的身体,原来顾氏睡沉了,竟开始打起了呼噜。

    前头几位贵妇低声笑了起来,祝银屏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硬着头皮推了推顾氏,小声叫着:“伯母,伯母,咱们去后山水边吹吹风吧。”

    顾氏将醒未醒,口中直念:“啊……南无阿弥陀佛……”

    祝银屏连搀带拖,把顾氏从法会上带了出来。

    翠儿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顾氏出门不习惯带丫鬟,祝银屏只好自己扶着哈欠连天的顾氏,缓缓朝后面的小山丘处行去。

    这一带山光秀美,林麓清荣,时值初夏,满目翠烟缭绕,纵是天气仍是闷热,也让人身心略舒畅了些。

    “就在那边,小山后头,听说潭里有两尾雌雄金鲤鱼,不晓得能不能见到。”

    祝银屏指给顾氏看,顺着石阶绕过两座小丘,有一个掩映在丘陵中央的清潭,寻常在雨花台举行佛事,就在这潭水中放生。潭水青碧,深不知许,看着是一汪死水,潭底却另有出口,有人说另一端接连着扬子江,却从来没人验证过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