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主院修得很简朴,院门口门槛前铺着的木板有些旧了,兰夏走在上面,脚底却好似踏空一般。她低着头走进屋中,抬眼瞧见了陆谦的背影。
他背着手,仰着头,脚尖微点着地。
夜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将屋中的烛火吹得晃动了起来。
兰夏眼前的影子也跟着烛光前后摆动着。
“老爷,您找我。”兰夏稳了心神,行礼后平静说道。
“兰夏,晗儿回来了,你见过他了吗?”陆谦数着手中的佛珠,低沉的嗓音伴着佛珠间轻微的磕碰声,砸在了兰夏耳边。
兰夏抿了抿唇,她没有犹豫,双膝一折,便跪倒在地,她盯着陆谦的背影,缓声道:“老爷,晗少爷去南桦的前一夜,我便在您面前发过毒誓,此生绝对不会再和晗少爷有半分瓜葛。”
陆谦清咳了两声,手中佛珠一停,从喉咙中发出了两声爽朗的笑声。
这个笑声是陆谦常常挂在嘴边的,兰夏深吸了一口气,陆谦瘦长的背影就立在眼前,这位在外人眼中光明磊落的清官和朝中的其他大臣不一样,并不是好酒好色好财之徒,连身形都是细瘦的,与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大相径庭。
不好酒不好色,是真的,可是不好酒不好色往往贪图的却是另外的东西。
陆谦转过身来,缓步走到了太师椅前,他将佛珠从手上绕下来,放在桌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兰夏,晗儿这个孩子一根筋,他不是你的良人,本相是他的父亲,他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们这桩姻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兰夏低着头,想起来方平刚刚告诫她的话,使劲攥住了手心,一字一句道:“奴婢明白。”
自从她知道王決在朝中所受到的打压是出自丞相之手的时候,她就不愿在陆谦面前自称奴婢了,这两个字她自幼说习惯了,可在这样一个毁她姻缘,坏她哥哥前程的人面前,总显得那么刺耳。
不过现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方平刚刚在外面说的,她都听明白了。丞相要杀王決,除了和那位突然出现在南临的齐王有关以外,恐怕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她不知道陆晗今日在归家的宴会上到底表露出了什么,总之,陆谦很明显不满意。
“真的明白吗?”陆谦把被子朝着桌沿推去,在快要从桌上摔下去的那一刻,他的手指突然定住,厉声道,“兰夏,晗儿对你有心思,我拦不住,但是你最好把你的小心思收起来,我陆家的少夫人,不是你这个身份应该肖想的。”
“奴婢......明白。”兰夏拼尽力气才平心静气地将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
牵绊于儿女情长的儿子绝不会是陆谦要的,兰夏忽然就想起了陆晗被陆谦打发去南桦的前夜,他偷跑进下人的院中,拿着从院角采的一捧栀子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陆晗就说了两个字,等他。
少年的脸庞还很稚嫩,语调间却异常认真,认真到就这两个字她都反复回忆了许多个夜晚。她已经忘记了那个好听的嗓音,可每次路过院角那捧栀子花丛时,她总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
至多就这样了。
陆谦的声音再度从她的头顶上传来,这次他已经收起了那份怒火,将其掩盖在了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中,“兰夏啊,本相家教严格,晗儿不可能妻妾成群,沉迷女色的,使唤丫头他可以有,但是通房的绝不会有。晗儿的名声比起你的,宝贵多了。”